颜慕曾戏谑道:“哎,年轻人可真是有趣,不管她,她要发火儿,管她,她倒是温柔起来。”
陆北北捧着茶碗,一脸迷茫:“叔叔说啥子哟?”
噗地一声,颜慕曾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我不是叔叔!闭上你的小嘴巴,看戏,看戏!”
陆北北仍是不解:“啥子戏?”
颜慕曾刮了刮茶水,悠悠道:“近处有打情戏,远处有割孽戏,幺妹儿爱看哪一码?”语声虽懒散,目中却透着精光。
大厅中央,桑青花冷笑。唐缎的神色却有些淡淡妒意。林枫一行人按次落座。茶倌飞跑过来上茶,唱的仍是先前几句,嗓音却已微微发颤。查老三缓步上前,高声道:“你穿红来我穿红,大家服色一般同,你穿黑来我穿黑,咱们都是一个色。汗衫打伙穿,婆娘打伙睡……”
凌雪烟撇嘴道:“这是什么话,狗屁不通!”
盛千帆低声道:“帮会规矩,每每聚会,总要有些说道罢。”
颜慕曾点头,凌雪烟却一瞪眼:“你爱听这话,是不是?”
盛千帆赶紧闭上嘴。陆北北不觉咯咯大笑:“呀,叔叔,我爱看打情戏。”
颜慕曾一口水喷在地上,旁人却没听到那声本是惊天动地的“噗”,因为各派弟子正齐声高喊着“尊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守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们按服色分为三阵,青牛派人数最众,居右。点易派人数最少,居中。黄陵派人数尚可,居左。三队人马将林枫等人围起来,仿佛众星捧月。
查老三又高声道:“不孝父母者。”
台下众人答:“三刀六洞。”
“不敬长上者。”
“剽刀碰钉!”
“陷害兄弟者。”
“自己挖坑自己埋!”
“调戏女子者。”
“挂黑牌,连根拔!”
……
查老三数了十八条罪,台下对了十八条罚。说完,便有两个黄衣汉子抬着香案走了过来。案上是一摞白瓷碗,一把剔骨尖刀,一坛酒,还有一只披着大红绸花的乌黑公鸡。查老三神情肃穆,语声铿锵:“今日扬威盟,共立林枫林少侠为圣贤大爷,今后我等同心同德,互扶互助。拜把之后,不许擅散,有散去者,杀!出卖兄弟者,杀!见死不救者,杀!贪污公银者,杀!这四杀大罪,六排以上的人犯了,无论哪派的人,全凭林大爷一句话处置,兄弟伙要不要得?”
台下高声叫道“要得”。林枫起身环施一礼。查老三将剔骨刀递给葛新,又按住了公鸡。葛新将刀捧到林枫面前。林枫正要伸手,就听乔残沉声道:“诸位似是忘了一派人。”
颜慕曾一拍大腿,低声道:“这龟儿总算出声老。”
陆北北笑嘻嘻地道:“叔叔是不是就盼着看热闹喃?”
颜慕曾白了她一眼:“胡说!”突又一笑,“哪只我,唐家堡,谢家寨,也都盼着看热闹呢。”他盯着林枫,眼中闪过一丝诡谲之色。别人也将期许的目光投向林枫——他们要与青城派决裂,自然要看看他经不经得住事、看看昆仑派能不能镇服得住青城派。
盛千帆偷瞄了凌雪烟一眼,暗想:“这等事若到了我头上,我可顶得住?雪烟直率干脆,只喜欢独当一面的男子,譬如,任逍遥……他虽是武林公敌,却沉稳睿智,处乱不惊。冷公子和林大哥也都处事果决。可我,我却拖泥带水,最怕在人前说话。诶,这毛病,真是该要改一改了。”
林枫早有准备,对乔残淡淡一笑:“乔师兄所指,可是云顶派?”
“不错。”乔残一顿,接着道,“十年前,五派合并,家师身为盟主,也未坐这圣贤大爷的位子。如今林师弟要坐这位子,却把云顶派忘了,似乎有些说不过。”
林枫沉吟道:“汪掌门的意思是,四派不齐,便不得结盟么?”
乔残道:“结盟不结盟,家师不关心,只是林师弟你这么做,未免有违侠义道。”
啪地一声,凌雪烟拍案而起:“明明是青城派不许云顶派来,怎么倒说人家忘了?”
百多双眼睛登时明灯一样照在她身上。
凌雪烟浑然不觉,继续大声道:“青城派收了别人的武学典籍,接管码头地盘,还不准别人结盟,哼,真不要脸!”
厅中人连呼吸都已屏住。
这些话,任何一个江湖人都心知肚明,但谁敢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来?
桑青花笑吟吟地道:“哎呀,谁这么缺德没眼色,欺负凌二小姐初来乍到,扯这些谎!二小姐,你说,是谁给你讲这些鬼扯?”
葛新、冯子福等人的心不觉悬了起来——顺着这话茬答,无论说谁,都是“受了别人蛊惑”;谁说了这些话,谁就是造谣中伤青城派。桑青花这一句实在厉害。凌雪烟哪有这等心机,张嘴要说话,盛千帆却抢先一步道:“很多人。”
桑青花秀眉一挑:“都有谁?”
盛千帆环顾四周,道:“在下与凌二小姐一路入川,遇见很多人,自然也听到很多事。”
桑青花仿佛挨了一闷棍,对不上话来。凌雪烟笑道:“对!本小姐有眼睛,会自己看,也有脑子,会自己想,难道非要别人来告诉我?”说完,笑着看了盛千帆一眼。盛千帆飞快抹了抹手心冷汗,又冲颜慕曾讪讪一笑。颜慕曾只刮茶,不抬头。陆北北倒是挑了挑大拇指。
一直未说话的崆峒派忽道:“在下听说,林师弟与冷少侠、与云峰山庄的大小姐交往甚密,今日却不见他们两位,敢问二小姐,可是对结盟一事,心存异议么?”
说话的是邱海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