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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陵渡(2)
    “娴儿。”
    “嗯。”
    冷无言深吸一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唐娴脸上闪过一分意外,两分恐惧,三分期许,四分娇羞,顺着他的臂弯,坐在他面前,四目相对,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你的心意,我不能接受。”
    “我知道。”唐娴眼中流下泪来,却还笑着说,“将来,冷大哥大业有成,定是要娶一位名门贵胄的女子为后。”
    “不。”冷无言拭去她双颊泪水,“我从未有九五之心,即便有,表兄也不会把江山拱手。”见她不解,又道,“我此番出山,只为劝他罢手。”
    “他会听你的吗?”
    冷无言淡淡一笑:“不会。”他的笑容很洒脱,毫无挫败之意,仿佛那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可他却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只是,宁海宗室于我有恩,皇叔一生忠义,我不能坐视他的独子玩火自焚。”
    想到冷无言的身份,唐娴心头不由漫过一片阴影:“你劝他,却不反他,朝廷若知道,不知要如何对你。”
    冷无言微微颔首,叹道:“不惟如此。表兄若成事,亦不会容我。”忽地目光一沉,语声铿锵,“他若兵败,我将拼尽全力,保他周全。”唐娴若有所思,不意冷无言伸出手,轻轻拢着她的鬓发,柔声道:“这是我心底最大的事,我只告诉你。这件事不知年月,不知生死,我不想耽误你的青春。”
    唐娴深深看着冷无言的眼睛,仿佛要一路看到他的心底去。“我只要冷大哥一句话。”她脸色绯红,胸膛起伏,鼓足勇气道,“若这些事都过去了,你愿意带着娴儿,看遍天下名剑吗?”
    冷无言指尖触到她的脸庞,感到她眼中的泪,正沿着自己手纹滴下,心头忽然冲来一阵温意。他再不想隐忍,拥住唐娴,吻着她的眉心。唐娴全身都被他的气息包围,心就像被狂风吹落的风筝,飘摇到碧落深处,说不出半个字。
    火花仿佛也知人意,化作青烟,模糊了天与地。
    太阳升起,照出一片浊泾清渭的奇景。
    关中第一大河渭水,于高陵县纳泾河,向东入潼关县,最后汇入黄河。黄河一路南奔,到此为华山所阻,折向东去,留下一个牛轭般的河湾。河湾中的渡口,便是那“鸡鸣一声听三省”的千年古津风陵渡。传说女娲氏葬于此地,因姓风,故名风陵,渡口便谓风陵渡,属山西平阳府治下。
    临近端午,天气闷燥难忍。正午过后,天色虽阴下来,热气却未散去。唐娴坐在渡口的茶棚里,向北望去,见两岸山峦雄阔,二百四十丈宽的黄河卷天蹈地,洪波接天,船只往来不绝。哗哗的水声,吱吱的橹声,高亢的号子声,呼喊声,鸟声,钟声,汇成一首雄浑的曲子。唐娴看得心胸大开,一时忘了闷热,低低道:“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云山连晋壤,烟树入秦川。真好气势。”
    忽然一个声音道:“小姐有气魄。”说话的是个船工模样的老汉。赤着脚,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瞧着唐娴。准确地说,是瞧着她的佩剑和一旁的飞雨。“小姐这身打扮,是赶青云会吧?”
    唐娴心生警惕,面上笑道:“怎么人人都知道青云会?”
    老汉磕了磕烟灰,挺胸道:“风陵渡这个地界,往南一指是河南,往北一指是山西,往西一指是陕西,再没甚么知不道。”一顿,又道,“小姐要渡河不?坐老汉的船吧。”
    唐娴摇头:“我等官船。”
    老汉道:“吓,官船不开了。”
    唐娴怔道:“为啥子?”
    老汉吸了口烟,不慌不忙地道:“巡检司和船政司的人都被抽去造青云台了,谁还管官渡。倒便宜了我们做私活儿的。”
    唐娴奇道:“青云台是什么?”
    “吓,小姐连青云台都不知道?”老汉来了兴致,凑近道,“平阳府接了青云会这大活计,知府老爷当然要造点漂亮东西出来,好吹牛腿,又长脸,又给朝廷看,也好升官不是。”他站起身,指着黄河北岸,“渡口后头,女娲娘娘墓前,圈了一大块地,建了好大的青云台。前几日敲锣打鼓地唱戏,十里八乡的人都去看热闹了。”
    唐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水天相连,重重雾霭,连青云台的影子也瞧不见。
    老汉又道:“风陵渡这地方,大晴天也看不见甚。这日头怕要下雨,更看不见甚了。”
    唐娴不理他,见冷无言自码头走来,忙上前道:“冷大哥,官船停了?”冷无言点头。老汉适时道:“过河还是趁早,真要下雨,我们也得歇工了。公子小姐坐谁的船不是坐?加上这匹马,老汉正好开船。”
    冷无言看了他一眼,便牵着飞雨,跟老汉来到码头。码头上正泊着一艘大船,舱里坐着二十几个人,都是寻常旅人打扮。冷唐二人坐下后,老汉却不开船,招呼来数个壮汉,将一坛坛酒码放在舱内空处。唐娴见那些汉子生得凶神恶煞,赤着背,光着脚,头发束成乱蓬蓬一团,目光不住在船客身上扫过,忍不住道:“船家,你这是做什么?”
    老汉咧嘴笑道:“老汉这船,人也载得,货也载得,人不够就载货,货不够就载人。”
    唐娴还待再说,见冷无言神色,只得端坐不语,手却按在短剑上。
    好容易酒坛将客舱塞满,舵把子才挂起帆,吆喝着出港。船行不快,待到航程过半,天色已完全阴了下来。河面刮起大风,滚着雾气,两岸景物已全看不见,只有四下浑黄的水面,泛着呼啦啦的白浪。猛地喀拉一声霹雷,大雨滂沱,将河面打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舱外断断续续传来呼喊声、落帆声,乱成一片。唐娴惦着舱外的飞雨,走到门前,就听外面几个人在说话。
    “王老大真是不开眼,就要开青云会了,还领两个会家子上船,万一是硬茬子,可不好办。”
    “你懂个屁!王老大看中的是那匹马!那马可比整船肥羊都值钱。咱们抢了献给寨主,就等着领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