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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花间意(4)
    这三人一走,薛武刚和魏青羽的脸色颇为难堪。他们与姜小白总算有些交情,自然不愿出手,但讲义气这种事,大多时候也要看条件。倒是石展颜毫无愧色。他本就对姜小白心怀怨恨,此刻更是道:“崆峒派果然高风亮节。只不过,袖手旁观比起落井下石来,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风漫天道:“所以石将军想要一试身手?”
    石展颜摇头:“鄙人从不与人抢军功,除非看他顶不住了,才会出手。”
    锁子铁网的确就快顶不住。
    因为丐帮众人已经不再四面招架,而是向着一个方向猛冲,就像锥子,就要挑开大网。但这样做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殿后的牟召华和河间舵主身上被三尖叉刺出无数创口,血把地面染得一片殷红。
    钟良玉脸色冷峻。他看得出,自己再不出手,锁子铁网一定会被突破。但不知为何,他看了看风漫天,却将双手背负身后。风漫天竟也没有异议。全承明等人心中忧惧,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敢说话。
    丐帮的人已杀到铁网边缘。打头的余南通突然抛开兵器,双手穿过铁网,一把扣住拉铁锁的水寨寨主,合身扑上。两人翻滚在一处,铁网哗啦啦作响,将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起来。那水寨寨主大声呼救,长江水帮众人顾不得围杀,都去相救。数十支三尖叉下去,余南通渐渐不动了。
    金小七悲声道:“余伯伯!”
    丐帮众人脱出网来,回身欲扶牟召华和河间舵主,却见他们前胸后背、双臂双腿全是伤口,没有一块好皮,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瀑,已断了气。
    为了让同伴安心,他们没有出声,没有求援,直到死。
    姜小白睚眦欲裂,死死瞪着风漫天和钟良玉:“王八蛋……”
    钟良玉不语。风漫天却温言道:“姜帮主,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事已至此,还要违抗王爷的旨意么?”
    谁都看得出,姜小白再没力气出手,余下六人,也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全承明等人却吃了一惊。若姜小白肯降,于他们可没半点好处。
    好在姜小白说的仍是:“王八蛋。”
    风漫天笑了笑,又看着他身后六人:“把盘龙棍献上,可免一死。”
    姜小白没有回头。
    衣袂乱响,一声闷哼,有人倒下。
    倒下的是太原舵主刘诚,一刀结果他的是杭州舵主齐振风。他抹了抹匕首上的血渍,冷冷道:“谁敢动帮主!”六人中他负伤最轻,旁人虽都看见刘诚的异动,却只有他来得及出手。
    风漫天哈哈一笑:“齐舵主出手果真既快且准。”
    齐振风缓步上前:“还有更准的。”
    风漫天面色渐渐凝重:“在下愿意一观。”
    姜小白一怔。
    风漫天的武功在齐振风之上,为何他……一念未绝,就听金小七嘶声道:“小心!”姜小白正要转身,就觉后背一凉,一股热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血!
    血红的匕首。
    匕首在杭州舵主齐振风手中。
    姜小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再没力气,双手搂着盘龙棍,缓缓委地。
    齐振风看着他,惋惜地道:“偏了一点点。”
    若不是金小七提醒,姜小白后心必被洞穿。
    “为什么?”姜小白的身子抖如筛糠,艰难道,“舵主您为什么?”
    齐振风淡淡道:“没有人想做一辈子乞丐,尤其在杭州这个花花之地。你之前所吃的苦,不正因为你是个乞丐?”
    姜小白想到云翠翠,想到从前种种,只觉自己的生命,正随着伤口的血汹涌流走。
    啪、啪、啪。
    石展颜击掌道:“难怪风楼主如此沉得住气。原来还有这样一招杀手锏。”又看着全承明等人,嘿嘿笑道,“那些太早跳出来的,果然都没好结果。”
    全承明四人脸上一阵黑,一阵白,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风漫天看着姜小白,惋惜地道:“王爷并不想杀你,是你执迷不悟,怪不得旁人。”
    齐振风一手握住盘龙棍,一手举刀:“这一刀一定不会偏,一定不会有痛苦。”他诡谲一笑,低声道,“算我谢你,伤了全承明他们。”
    刀光落下,血花四溅。
    金小七尖声道:“小白!”
    扑通一声,齐振风倒在地上,后颈正中插着一根长长的钉子。
    所有人都怔住,只有钟良玉眼中一亮:“这里果然还有高手。”六字说完,身形一展,跃上楼顶。他一早便觉察到此地还有别的埋伏,却拿不准是敌是友,更找不出对方所在,是以一直未曾出手。此刻对方救下姜小白,显然是与宁海王府为敌。
    楼顶传来砰砰声响,一个人影闷哼坠地,却是宁不弃。庭中人认识他的并不多,只有姜小白皱眉道:“是你?”
    楼顶传来钟良玉的声音:“什么人?”紧接着一阵刀兵相击,听声音,竟有四五人之多。长江水帮众人正欲相助,就听漫天嗤嗤声响,庭中灯烛全被打灭。光线一暗,十余个黑影跃入庭中,鬼魅一般,轻巧无声。
    风漫天喝道:“放箭。”
    埋伏在中庭的弓箭手刚拉起弓,就听对面屋顶一阵尖啸,数十弩箭闪电般袭来。弓箭手哼都未哼一声,便被结果了性命。箭雨后,先前跃下的十余人两两一组,扶起丐帮伤者,撤入绣楼,掠向楼外的秦淮河。秦淮河并不宽,寻常习武之人,只需一个借力,便可越过。此刻云翠翠的画舫正成了借力之处。只一眨眼的工夫,这些人便到了对岸,快得像一阵风。
    迅捷、准确、不浪费一丝一毫气力。这群黑衣人简直就是一台设计精准的机器。
    屋顶传来一阵弩箭啸声,随即消失。钟良玉一跃而下,虽未受伤,衣衫却见破碎,手中捻着半截弩箭,沉声道:“是血影卫。”他看着风漫天,“我没有伤人。”
    任逍遥是宁海王的贵客,血影卫是任逍遥的亲信。钟良玉的言外之意是,任逍遥派人来救姜小白,是否要给他这个面子。
    风漫天当然不给:“追!”
    媚香楼内灯灭的一刹,云翠翠心里竟有几许欣慰。
    他终于逃脱了。
    他终于放手了。
    他终于不要我了。
    可现在她只觉得累。
    好累好累。
    秦淮河的水缓缓流过。她忽然觉得,就这样沉到河底,似乎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轻晃,两个粉衣女子走了进来。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身材,一模一样的装束,一模一样的甜美容貌,甚至一模一样的神情。
    宁海王朱灏逸的贴身侍女、崆峒派掌门杜暝幽的侄女、双生姐妹杜蘅杜若。
    云翠翠动也不动,冷冷看着她们拿起姜小白喝过的酒,冷冷看着她们细细查验,冷冷看着她们将杯子和酒壶小心收起,直到她们抓着自己的头发,拔出刀来,也没有说一句话。
    “云翠翠,你好大胆子,竟敢违抗王爷的命令。”说这句话的不知道是杜蘅还是杜若,因为云翠翠从来都分不清。
    另一人道:“王爷要你用的,是软筋柔骨散。你出身合欢教,应该知道王爷的用意。”
    云翠翠当然知道。
    朱灏逸派人拿给她的软筋柔骨散剂量,足以散尽姜小白一身武功。因为朱灏逸清楚,姜小白那样的人根本无法收买,更威逼不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废掉他的武功,让他做个傀儡,其余事情,自有齐振风那些人去做。比起换帮主来,这是最稳健、也最不容易引起丐帮弟子怀疑的法子。
    “寻常迷药,又怎能对付得了姜小白那种高手。若不是你,姜小白根本没机会逃走!”
    “王爷对你恩重如山,你要什么,王爷就给什么,为什么还要背叛王爷?”
    云翠翠霍然抬头,一张嘴快得像刀子:“恩?哪来的恩?真正对我有恩的是姜小白。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从来没有利用我,从来没有害过我,从来没有瞧不起我!我宁可害我自己,也不会害他!”她越说越急,越说声音越大,“朱灏逸不过是花钱要我为他做事,我不欠他。”
    啪的一声,云翠翠脸上已多了五个鲜红指印。
    “大胆!竟敢直呼王爷名讳!”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翠妃娘娘?”
    云翠翠瞪着杜蘅杜若,水汪汪的眼眸冷若冰霜,口气却是淡淡的:“我不是东西,也不是什么翠妃娘娘,只是朱灏逸养的母狗,关在这漂亮笼子里,好伺候别的走狗。”她鄙夷地一笑,“你们也不过就是两条小母狗而已,在这里吠给谁听?”
    杜氏姐妹脸色一变,将她长发缠在颈间,狠狠勒住。云翠翠喘不过气,眼前一片昏黑,心中却澄明异常。
    她实在下不了手废掉姜小白的武功。她清楚那么做还不如杀了姜小白。可是她不敢救姜小白,更不敢救丐帮。她只是有一点点私心,想要赌一赌自己的运气:赌加大剂量的寻常迷药能制得住姜小白,哪怕半个时辰也好;也赌姜小白会怜惜自己,会为了自己归顺宁海王,哪怕是假装的也好。
    可惜,他已经不想和自己有个家了。他一动手,偷换迷药的事就会败露,朱灏逸一定会杀了自己。
    “死就死吧。只是,就这样死了,他会永远恨我吧?”
    云翠翠忽然很不甘心。
    眼前一亮,她艰难地坐起身,见杜氏姐妹已松开手,正斜斜看着自己,就像看一条狗。
    一条没用的狗。
    她突然恐惧起来。
    “王爷说,如果你敢逃,无论有没有泄漏王府的事,都要了结你。如果你知道轻重,乖乖留下,就略施薄惩。”
    话音未落刀光落,云翠翠惨叫一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