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华予如此开诚布公,说明他已动了杀机。
血花四溅。
这些武人根本不是七大剑派传人的对手,加之香魂剑剑光奇异惑人,一眨眼的工夫,八人膝盖骨全被洞穿,惨呼倒地。柳岩峰心胆欲裂,喊道:“还不快逃!”五个文官如梦初醒,心知不会有人来救,当下全奔出大厅,往门口逃去。慕容华予冷哼,摆剑要追。柳岩峰袖袍一抬,嗖的一声,一道寒光飞出。
穿云小箭!
哪知慕容华予身形顿也未顿,只反手一剑,喀嚓一声,箭身折为两半。
江湖七大剑派的镇山宝剑,俱是削铁如泥的神器。柳岩峰眼睁睁见慕容华予追上一个官员,五指扼住他喉咙。那官员一声未哼,便软软倒在雪地。余下四人吓得三魂没了一对半,转眼又有三人命丧剑下。最后一人瘫倒在地,只凭两只手扒着雪地,往门口爬去。慕容华予踏雪赶上,剑锋抬起,就要往他背心刺去。忽然身后一声暴喝,柳岩峰提刀冲来。
一同冲来的还有漫天银针!
“好个巫山云雨神针法!”慕容华予斜掠数丈,耳畔又听嗖嗖嗖三声箭响,夹带一片云雾般的银针,不由皱眉,将棉袍一扯,当空一甩,打落袖箭银针。身子一刻不停,抢近柳岩峰身侧,却不出剑,只以拳脚相搏。
东厂密探的拳脚只有一个特点:狠。
柳岩峰胸口中剑,本就不支,一照面,胸口肋下便中了数拳,大口大口咯血,毫无还手之力,只嘶声大喊:“你快走,莫管我!”雨孤鸿投鼠忌器,不敢再出银针,也知潼关失守,关中必将不保,当下恨恨一跺脚,拧身向院外掠去。
慕容华予居然没有追!
他简直连看也不看。
柳岩峰正自诧异,就听一声闷哼,三个人影坠入院中。其中一个是雨孤鸿。她肩头中了深深一刀,半边身子鲜血淋漓,半边身子覆满大雪,望之凄艳骇人。另两人,一个青靴白衣,笑意可亲,一个金刀黑袍,神色狰狞,竟是谢鹰白和代遴波。
大厅中不断传来惨呼,显然慕容华予已对那八位将军动手。
代遴波一甩刀锋:“还不跪下!”
雨孤鸿的回答就是瑶琴七振。
七根琴弦铮铮铮飞出。三根袭向代遴波,三根杀向谢鹰白。
瑶琴七发是雨孤鸿的自救杀招,七弦尽发,该要遁走才是。然而她身负重伤,已无力轻身。更何况,即便她出了这个院子,也出不得潼关。
所以第七根弦,是刺向自己。
“雨儿!”柳岩峰手脚并用,冲上去抱住她,见琴弦穿喉而过,只觉心都碎成了齑粉。
雨孤鸿喉间血流如注。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上面,倏地熔化不见。她的声音也似随时都会消融一般:“我做过许多错事,我怕、怕配不上你……”
柳岩峰按住她伤口,又怕阻了她呼吸,急得眼泪就快掉下,不住地道:“别说话,你别说话。”
雨孤鸿颤巍巍伸出手,鲜血已将方圆三尺内的积雪化为红泥。“早知如此,该嫁你为妻。”她抚着柳岩峰面庞,似是还想说些什么,身子却徒然一僵,像挨着火炉的雪人,深深萎顿下去。
柳岩峰心中一冰,热泪再忍不住,抱住她尸身大哭。胸口的血汩汩流出,与她汇成一地殷红。
雪花扑下,渐至无声。
谢鹰白与代遴波见慕容华予结果最后一人,便蹲在檐下,用雪擦拭香魂剑,面色沉凝,一语不发,眼睛更是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心中登时有些不悦,却也只得赶过去。谢鹰白抖落一身雪花,干咳一声道:“慕容兄,反贼已全部诛除,城里城外已在咱们控制中,随时可以开关,引大军渡河。”代遴波接着道:“慕容兄弟,你可是说过,只要拿下潼关,我和谢鹰白就是无罪的。那旨意在哪里?”
开战以来,云贵川三省都在观望。唐家堡虽有唐缎这个千户将军,但因大势不甚明朗,尤其是远在北京的唐歌近况不明,便大门紧闭、三缄其口。谢代二人虽写了尽忠表,但为家族、门派计,一直与关中来人保持距离。即便慕容华予暗中拜访,亮明身份,表示圣上已有旨意,只要他们报效朝廷,便不追究尽忠表之事,二人也不敢表态。直到朝廷重用唐歌,谢代二人才算吃了定心丸,不但借人借钱给慕容华予在西安府活动,这次还亲自随他到潼关来。此刻大局已定,两人问起圣旨的事来,也是常情。
谁知慕容华予皱眉道:“恐怕有些麻烦。”谢代二人吓了一跳,正要细问,慕容华予已站起身,望着柳岩峰与雨孤鸿尸身,呼出一口白气,沉声道,“两位莫非看不出,我是故意放雨孤鸿一条生路么?”
二人一怔。代遴波道:“我们见她逃出来,不知你这里是不是出了岔子,老谢便打了她一掌,我也砍了她一刀,谁知道你……”
谢鹰白示意他噤声,温然笑道:“是谢某欠思虑了。以慕容兄的武功,若非网开一面,这里岂有活口。”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慕容华予哼了一声,脸色却缓和不少:“你们可知雨孤鸿是什么人?她本姓唐,是唐栖川的妹子,当年江湖十大美人里的唐九小姐唐灵。赦免你们的旨意在唐歌手中,且想想如何交待罢。”
谢代二人几乎昏阙。同为川中豪门,他们深知,唐家堡虽说可以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任何一个亲人,却也极其护短。唐家人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不喜欢外人插手。雨孤鸿的尸身上留着峨眉派的掌印和青城派的刀痕,这梁子算是结定了。
慕容华予收剑还鞘,一径出了院门。院外尸横满地。潼关守军,小旗以上全部被杀。雪地里一片深红,冒着袅袅热气,清泠的空气中充满了猩热。余下兵丁交出兵械,黑压压跪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