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哭?
唐娆忽然想要拼尽全力爱他、帮他、了解他。
“逍遥,你怎么了?”她将脸贴在任逍遥心口,换了温蕴语气,轻轻道,“就算我不能帮你,和我说说也好。”
任逍遥搂住她,似乎不知从何说起:“自我出道,合欢教的人跟着我,做的都是一本万利事。只有这次……”他沉默良久,才自嘲道,“是彻头彻尾的血本无归。”他看着唐娆,迟疑道,“你说,为了长江水帮不相干的人,赔上合欢教全部精锐,连我最看重的朋友也生死不明,是不是错了?”
唐娆深深吸了口气,道:“无论你做什么,无论对错,只要不后悔便好。”
任逍遥挑起她一绺发丝,终是展眉道:“后悔的确谈不上。”
“我知道你不后悔,你是心疼。”唐娆双手环住任逍遥脖颈,柔声道,“你心疼自己一手栽培的血影卫,不想再有伤亡,所以才吃‘饮鸩’。可你也该明白,明日一战,无论如何,都会有人要丧命,又何必自责?况且,也许明天就会有圣旨到了,我们就不必动手。你又何必吃那东西!”
任逍遥目光一寒,冷然道:“我岂会把自家性命,寄在他人身上!那狗屁圣旨来也罢,不来也罢,我自有道理。”
唐娆笑了一声,腻在他胸口,嗔道:“哟,我的大英雄,既然不指望圣旨,怎么还等了七天七夜?”
任逍遥在她臀尖一拧,哼道:“朝天椒以为我在等圣旨?”
唐娆眨眨眼睛:“那你在等什么?”
“船。”任逍遥瞳光一冽,“若无水师接应,贸然出山,只会成了火炮靶子。”他的手在唐娆丝缎般的肌肤上游走,“朝廷五万大军,围困雁湖七日,这么大的事,应该已经传出浙江。”
唐娆眼中亮了起来:“所以高天原那班人若是不笨,就该知道你在雁荡山,就会往乐清湾来,所以明日只要杀出十几里路,我们就赢了?”
任逍遥微微颔首:“不错。”
“哎呀,你这混蛋!”唐娆在他胸口擂了一拳,又抱住他狠狠亲了一口,“你好尖、好凶、好精灵撒!”
任逍遥感到她温软身子的摩擦,说:“要不要我再凶一次?”
“不要嘛!”唐娆推开他,却又黏在他身侧,呢喃道,“我只要你把身子养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也越来越烫,“莫忘记你答应人家,要和人家生儿子呢。”
任逍遥笑了笑,扯过衣衫,盖在她身上,道:“你说怎样都好。”
任逍遥一本正经地道:“方才弄疼你了,我给你赔罪。”
唐娆扑哧一笑,任他揉弄,口中嗔道:“这就够赔罪了?”
“你想怎样?”
“我想,离开这里以后,我们便找一个好去处,享清闲去。”
“哪里算得好去处?”
“嗯……”唐娆被他指尖挑拨得轻吟一声,含含混混地道,“譬如,杭州啊。我自小就听人说,西湖有十景,是人间最好的。可我一样也没见过。你带人家去撒!”
任逍遥听着她糖霜一样娇娆甜蜜的语声,不由想起初出道时,那个倚红偎翠的苏堤春晓。
当年的桃颜柳貌,六桥映波,莺歌燕语,湖光山色,他曾想和轻清一起赏玩,谁知后来匆匆去了黄山。在黄山,他又想和轻清去紫云峰下的温泉,做一对快活鸳鸯,谁知后来一切都不能挽回。
看着怀里的可人儿,任逍遥忽然沉下声,定定地道:“好,明年春上,我们便去西湖住一年。我陪着你,把西湖十景,全都看遍。”
唐娆一怔,不知他为何如此郑重,却掩不住满心的柔情蜜意,“嗯”了一声,蜷在他臂弯里,闭上眼睛。
任逍遥抚着她丝般长发,透过苇帐,看着天边圆月,暗道:“这一次,我绝不食言。”
姜小白也在看着月亮。
月亮很白,很圆,就像阿晴的脸庞。
姜小白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睡觉没有任逍遥那么讲究,只是往芦苇荡里一钻而已。钻的次数多了,也便马马虎虎有了个窝。现在他抱着双臂,蜷在窝里,将任逍遥的突围计划在脑中过了三遍,咬牙发狠:“姜小白,你他妈得活着。万一哪天,阿晴回来,你可不能不在。还有,小七若是醒过来,你也不能不在。”一面想,一面翻身,将脚往火灶边靠了靠。
不远处传来沐天峰带着哈欠的声音:“姜大侠,你翻了一百个身了。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姜小白啐道:“胖子就是胖子,什么时候都睡得着。”
沐天峰一点不生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然睡得着。”
姜小白一骨碌爬起来,望着湖岸接天连地的芦苇荡,道:“你说,这芦苇荡一烧起来,该有多少大雁小雁没命?你说任逍遥是不是作孽?”
沐天峰忍不住笑了:“姜大侠也没少吃烤雁,怎么这会儿慈悲了?”
姜小白哼道:“小爷是可惜。这大雁又肥又美,都给烧成焦炭,真是浪费。”
沐天峰听出一点弦外之音,坐起来道:“你的意思是?”
姜小白两眼放光:“走,弄点宵夜去。”
两人的轻功都是当世一流,胃口更是一流。当下抖擞精神,踏着苇尖,悄没声响抓了数只大雁,糊在泥坯里烤,小小篝火就像湖边的一朵橙花。香味飘出去,直把夜色也冲淡了。随着两人说笑,芦苇荡开始沙沙、沙沙地响,隐约可见百十黑影,依次穿过。
任逍遥突围的第一步便是,突袭南线的含珠峰、梯云谷。第二步是,火烧雁湖芦苇荡,切断北线官军追击之路。
姜小白和沐天峰的任务就是放火。当天穹从漆黑、墨兰、深青、浅灰一路跳转,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便开始噼啪作响。火势越来越大,将十里雁湖吞没殆尽。数不清的大雁惊慌嘶鸣,奔飞逃命,嘈杂得仿佛一锅滚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