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妃还是青衣女鬼之时,本就美艳无比,如今一番打扮之后,但见她凤冠霞帔珠玉满身,更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质。
而且她的行为举止,较之以前更为从容淡定,竟没有了先前的戾气哀怨,亲切平易中自带一股不可亵渎的威严。
别说他人,就连我都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所谓的凤仪天下,大概就是现在的娄妃体现出来的气质了!
娄妃目光扫过我们几人,微微一笑,脸上神情明媚无比,话音很是平淡:“委屈诸位了,本宫方才已经禀告皇上,你们现在跟我前去觐见吧。”
这是娄妃头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柔和动听,哪里还像墓穴中那般凄厉?
但不管怎么说,娄妃已经死了,一个鬼魂对着我讲话,哪怕她的声音就跟百灵鸟似的,仍旧让我背脊发凉。
更让我惶恐惊惧的,还是她嘴里提到的“皇上”,稍一思考,我就明白过来,原来陈友谅也在这一条船上。不,应该是陈友谅的鬼魂也在这条船上!
老天爷啊,这玩笑可越开越大了!我看见方诗雅和老烟枪都瞪大了眼睛,而小张和孟不凡恍如梦中,脸上一片迷茫。
也难怪众人这般表现,陈友谅乃是大名鼎鼎的历史人物,还做了一段时间的大汉皇帝,而我们竟然能够遇见他,虽然只是他的魂魄,也够我们震惊不已了。
那些兵卒帮我们解开身上的绳索,往两旁退开,躬下身子做出有请的动作。
我们以前也曾经遇见过一些大人物的魂魄,比如韩山童,乃是元末起义军的首领,萨珊公主乃是异域千金之尊,但他们给我们造成的冲击力,远远比不上陈友谅来得强烈。
陈友谅贵为九五之尊,虽然是个短命皇帝,但好歹位及至尊,不容小觑。
而且我还隐隐有一个担忧,传说中的陈友谅喜怒无常暴戾残忍,我们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免不了要引火烧身!
我们一时沉默下去,拿不定主意,互相打望着,神情阴晴不定。
但娄妃催促起来,那些兵卒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情势毫无转圜的余地。
“不就是见一见当过封建帝王的人吗?咱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怕过谁!”老烟枪揉着膝盖站了起来,豪迈地说,“帝王将相早就被我们拉下了神坛,要是他敢胡作非为,老子就斗上一斗,将他扔进牛棚里去!”
老烟枪示意我们跟上前去,自己则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就走进了船舱中。
我们几人叹息一声,又长长地深呼吸一口,算是给自己打气,这才硬着头皮跟随而去。
走进船舱中,就见眼前灯火明亮,许多文臣武将坐在矮矮的几案之后,面前摆着许多美味佳肴,香气不断刺激着我们的鼻孔。
娄妃在前带路,她目不斜视,对于那些文臣武将看都不看上一眼,而是笔直地往船舱最里面走去。
船舱中的所有鬼魂都直直地盯着我们,我不由得毛孔紧缩,身上簌簌发麻,心里只管默念着“不要理会”,眼睛看着船板上的红毯,走得小心翼翼。
娄妃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叫了起来:“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我抬眼看过去,只见在十多米之外,有一把高高垫起来的龙椅,上面端坐着一个身着龙袍头戴冠冕之人。只是灯火晃眼,距离又比较远,故而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此人就是陈友谅了!
不过我们这些人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从来就没有叩拜他人的习惯,便都直挺挺地站立着。
船舱里有人训斥起来,气氛变得异常紧张,方才那个尖锐的声音一连叫道:“大胆狂徒,见了皇上不跪,想要谋反吗?”
“狗屁皇上,老子跪天跪地跪祖宗,就是不跪皇上!”老烟枪吼了起来,船舱里立时喧嚣不已。
娄妃惊慌地看着我们,显得无比焦急。而陈友谅却开口了:“算了,不跪就不跪吧,朕的江山都被朱贼夺去了,还讲究这些作甚?”
他的声音很是慵懒,兴许酒喝多了,甚至还带着一股悲凉之气。
此言一出,那些文臣武将纷纷跪了下去,又是痛哭,又是磕头,上演着活脱脱的一出闹剧。
“看见没,这些人做了鬼也没有出息,就只会干嚎!”老烟枪鄙夷地说道,“怪不得大好江山被朱元璋抢走,有痛哭流涕的精神,还不如多想些办法打几个胜仗。”
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宫女太监将我们领到了一旁,又给我们端上来酒水饭菜。
说实话,那些菜肴还真诱人,不仅琳琅满目,而且极为珍奇,让我们大开眼界。我看着面前的饭菜,心想这些人就算死了,还是一副达官贵人的派头,真他妈的会享受!
我们已经饿了很长时间了,故而纷纷狼吞虎咽起来。可我才吃了两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这饭菜徒有其表,吃进嘴里却味同爵蜡,一点滋味都没有。
再举杯喝了两口酒,也是味道淡薄至极,跟湖水差不多,甚至还比湖水腥味浓重。
但我瞟眼看见老烟枪等人,却见他们都吃得津津有味大快朵颐,不免惊疑万分,问身旁的小张道:“你怎么吃得下去?”
“帆哥……很好吃啊!我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咦,你怎么不吃呢?”小张嘴巴里塞满了食物,嘴角上一片油腻。
方诗雅停下筷子,轻声说道:“白帆,那是因为你还活着!”
我心头一跳,看来只有这个原因了,陈友谅这些人早就成为了鬼魂,所以他们吃的东西,自然只有鬼魂才能尝出味道来。
我有些哭笑不得,老烟枪他们因祸得福吃个肚饱,而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兀自忍饥挨饿。到了此时,我听着自己的肚子里一通乱叫,多少有些生不如死的荒诞感。
“诸位慢用,尽管放开肚皮,不够吃就跟身后的宫女们说一声。”陈友谅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举起酒杯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朕敬你们一杯!”
他说得和颜悦色,态度很是亲切。加上先前并没有责怪我们不下跪一事,众人对陈友谅颇有好感,纷纷站起来还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干了。
我克制住反胃的厌恶感,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刚要坐下去,就见娄妃冲我招手,而且对陈友谅说道:“皇上,他就是大明王了!”
陈友谅显然对我很有兴趣,听到娄妃的介绍以后,就不住打量着我,还吩咐我往前走出几步。
“大明王,朕等你等得好苦啊!”陈友谅忽而仰天一叹,悲楚地说道,“将近七百多年啦,朕一直在鄱阳湖上游荡,总算将你盼来了。大明王,还望你大发慈悲,救一救朕与诸位部下吧!”
我愣住了,不知陈友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堂堂的皇帝,怎会需要我来解救呢?再说了,我们人鬼殊途,我又帮得上什么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