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爷挟持朱婷解救下众人,我们冲出包围圈,迎着寒风猛浪在鄱阳湖上飞驰。正慌慌张张逃离之际,我忽然发现后面跟上来许多船只。
那些船只速度很快,来势非常凶猛,大概是鞭王带着手下追赶而来了。老烟枪急声催促船老大开足马力,不顾一切地往葫芦口冲去。
不料刚来到葫芦口前方,却发现水中火焰冲天,前路被堵住了。葫芦口水域狭窄,地形险要,我们一下子就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局面中。
葫芦口中火势很旺,肯定是冲不过去的,而身后追兵迫近,眼见着我们终究插翅难逃,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捶胸顿足。
老烟枪决定就在葫芦口靠岸停船,等钻进芦苇丛中之后,再做打算。
可船老大却告知我们,葫芦口处地势复杂礁石丛生,难以找到优良的泊船之地,要是强行在这里靠岸停船,就得冒着翻船的危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烟枪挥着手大声叫道,“翻船总比葬身火海来得好,不试上一试,怎么会知道后果如何呢?”
老烟枪一向稳重,如今竟然起了冒险的心思,可想而知,形势何等迫切!
船老大无奈之下,在距离葫芦口还有几百米的地方,猛然转向,横着往芦苇地中冲了过去。众人一阵颠簸,差点从甲板上甩到湖中去了。
“快停船,不太对劲!”李神棍看出了一些端倪,挥舞着手臂往驾驶舱中奔去。
众人此时惊魂未定,但也发现了异常之处,只见葫芦口中的冲天火光,原来都悬浮在水面之上,却是无根之火!
那些紧追而来的船只,距离我们还有一公里的时候,突然间在湖面上一字排开,竟然是一艘艘高大的古代帆船。它们飘荡在湖面上,从中还传来喊杀声,金鼓齐鸣之声!
我心头一颤,惊诧无度地喊道:“那是鬼船,老烟枪,那是鬼船啊!”
“直娘贼,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鬼船呢?”老烟枪倒吸了一口冷气,看了我一眼,也急忙跑进驾驶舱里。
好在李神棍见机够快,而船老大技术娴熟,我们这两只渔船最终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没有冲进芦苇丛中,避免了一场大祸。
众人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又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鬼火,还有后面气势汹汹的鬼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只要不是鞭王带人追赶过来,我们就不必拿自己的性命拼搏冒险,耐住性子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候,葫芦口汪洋恣肆的鬼火中,飞出许多战船,从我们的渔船旁擦身而过,迎着先前那几十条帆船而去。
一时间战鼓急促,箭雨纷纷,两边斗在一处。只见鄱阳湖上帆影连天,火势正盛,双方互不相让,战斗得异常激烈。
一片震天响的呐喊声中,有条小船飞速行驶而来,船头却站立着一个威风凛凛之人。
那人手持长剑,一部胡须迎风飞扬,身后矗立着一杆大旗,上书一个“张”字,宛如天神一般!
那人所到之处,战船纷纷退避,呐喊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而在葫芦口中的那些战船,则乱了阵型,不断逃散开来。
我看了一阵,突然明白过来,那人大概要冲进葫芦口中去,在千军万马中直取敌军主帅首级!这种胆量,这番气魄,当真令人折服赞叹。
一声尖锐的呼啸划过天际,不知从何处射来一只利箭,恰好射在那人胸口。随着那支利箭的出现,整个战斗场面突然安静下来,鬼火熄灭,战船凭空消失。
鄱阳湖上恢复了平静,只有波涛喧哗,寒风吹刮,哪里还有鬼船和鬼火的踪迹,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惊心动魄的战斗场景之中,半晌回不过神,望着空荡荡黑沉沉的水面,不禁心绪万千。
“好一个胆量过人的猛张飞啊,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了!”老烟枪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句,看来他也对方才那人的神勇大为钦佩,问我道,“白帆同志,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略一沉思,想起了史书中的一段记载,说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这一场战斗,就是张定远将军突袭朱元璋中军大营的故事了。”
在鄱阳湖大战的时候,身为陈友谅手下第一员猛将的张定远将军,曾经驾驶着一条小船,深夜奔袭朱元璋的战船,想要一举擒杀朱元璋。
当时朱元璋一众手下,都被张定远将军的神勇给吓唬住,就连朱元璋本人,惊惶不定中起了逃跑的念头。还好常遇春及时出现,一箭射中张定远,才救下朱元璋,稳住了军心。
方才的那一场战斗,肯定就是当年战争情形的重演了。后来陈友谅却疏远了张定远将军,导致自己的称霸之业付诸东流,而张定远则被后人所铭记怀念,至今在京剧中,还有演绎他的故事的剧目。
张定远是个传奇人物,陈友谅大败之后,他削发为僧,带着僧人们开荒耕种,还不忘周济寺院周围的贫苦百姓。
众人听我如此一番解说,都非常感慨。老烟枪拍着栏杆叹道:“张将军忠义英勇,人民群众怀念他、同情他,正说明人心向背。偏偏陈友谅对于这样的忠诚之士,却不肯重用,怪不得会灭亡了!”
我被老烟枪的情绪所感染,转身对着湖中鞠躬喊道:“张将军,陈友谅和娄妃已经魂飞魄散,如今沧海桑田,你还是早些往生去吧!”
冷风将我的声音带得很远,只是鄱阳湖中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不过后来重游鄱阳湖时,我曾向周围的渔民们打探,他们都说湖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诡异之事,夜间也没有听见过铿锵之声。
我想大概张将军在天有灵,听到我的祷告之后,就此往生转世去了。
众人从悠远的思绪中回过神,着眼于当前。鬼火消失之后,船老大开足马力,两只渔船乘风破浪,在黎明之际终于靠岸停泊下来。
我们一行人押着朱婷上了岸,考虑到鞭王等人可能会随时追赶过来,就不敢耽误,只得尽速离开鄱阳湖。
老烟枪重重犒赏了那两个船老大,一并连还逗留在湖中的船夫们的工钱交给了他们,嘱托他们代为转交。这两个船老大捧着厚厚一沓钱,眉开眼笑地与我们告别。
我本来想雇这两个船夫将我们送到龙虎山,可他们惦记着要过年,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因而只得作罢。
众人站在鄱阳湖岸边,看着波光涟涟的浩渺湖面,一时颇为踌躇,不知该何去何从。
方诗雅早就从朱婷手里夺回了白头桃,故而意见与我一致,想赶往天师府去找张仙人,拜托他将桃子交给泉林真人。
老烟枪在冷风中好不容易点起一支烟,扫视众人一眼,为难地说道:“我们带着朱大小姐,肯定走不远的,而且人这么多,目标太大了,不可能摆脱鞭王的眼线。”
说到这里,他转身问李神棍有何打算。
李神棍给那一百多个长寿帮门徒使了一个眼色,他们就齐刷刷地跪在我面前。李神棍真切地说道:“大明王,从今以后,我们长寿帮就誓死追随于你,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李神棍和长寿帮门徒会来此一手,原本以为上岸之后便要分道扬镳,可他们却要缠着我不放,这可如何是好?
老烟枪拿主意道:“也罢,我们总说白帆同志是大明王,可他连个一兵一卒都没有,也太不像样了!这样吧,李老板,从今以后,你们长寿帮改名为‘明教’,听从大明王指挥吧。”
李神棍和他的手下欣喜若狂,我则皱起了眉头,老烟枪这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我如何能领导这么多人呢?
不过转念一想,老烟枪肯定大有深意,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又郑重其事地对李神棍等人说道:“以后你们要痛改前非,别再做盗掘陵墓之事了。只要你们能听从我和老烟枪的指挥,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想办法帮你们根治食土症!”
李神棍等人欢呼起来,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爬起身规规矩矩站到了一旁。
赵五爷又冷又饿,直嚷着快些离开。老烟枪瞪了他一眼,又气又笑地说:“赵五爷,老子还没有跟你算账,你擅自行动,打乱了组织的计划,迟早得惩罚你!”
“格老子哟,少他妈敲簸箕吓雀儿,怎么罚?”赵五爷耸着大鼻头,混不吝地嚷道,“罚酒三杯行不行?”
老烟枪无可奈何地吹胡子瞪眼睛,而后当机立断地下达了命令:“同志们,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但咱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以革命事业为重,就不过年啦!这样吧,我和小张将朱小娘们带回去交给组织审查看押,李老板带着手下回西安等候组织上的召唤,白帆、诗雅妹子和赵五爷就去龙虎山吧!”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朱婷必须找个地方看管起来,她这条大鱼,说不定以后会成为我们的一张好牌。
而李神棍等人回西安去,一路上能省却不少麻烦,不用乌压压一群人招摇过市引人耳目。
至于我们,则牵挂着泉林真人的安危,非得到龙虎山去一趟不可。
老烟枪的安排,可谓面面俱到,考虑得非常详尽周全,我们都没有意见。
约定好正月十五在西安相聚以后,老烟枪分别给我和李神棍发了经费,就与小张一同押着朱婷绝尘而去。
临走之际,朱婷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见她眼神中充满了忧伤和不安,心里头多少有些落寞。哎,朱婷啊,落得如此下场,你只能怪自己了!
等李神棍带着手下也离开之后,我站在赵五爷和方诗雅之间,抬眼看向鄱阳湖,心中万千感慨,湖中帆影无存,可我们的事情却尚未完结。
“奇怪了,大清早的还有流星!”赵五爷咕囔着指着天边。
我顺势看过去,只见天际划过一道诡异的光芒,一颗流星正迅捷地落到了东南方向。
东南方不正是龙虎山吗?谁知道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我心里忐忑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