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告诉我，他不能碰触到约达大哥。我伸手试了一下，先前就感知到的那一股无形的力量，愈发明显清晰，就像一道厚障壁似的横亘在我们之间。
    约达大哥懵懵懂懂，痴痴呆呆地往前走去。无奈之下，我只好招呼老烟枪继续前行，不想喊了几句，老烟枪都不回答我。
    我抬眼望去，惊诧地发现老烟枪的神情与约达大哥很相似，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老烟枪已经走到几米之外，我慌忙奔过去，想要拉住他，不料却遭遇到了无形的阻力，怎么也无法碰触到他的手臂。
    我愣怔住了，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我和老烟枪竟然也被阻隔开了。可令人郁闷的是，我却无法知晓是什么东西或者力量暗中作梗，简直摸不着头脑。
    我晃了晃脑袋，暗自吸了一口气，劝诫自己先冷静下来。眼见老烟枪和约达大哥也没危险，不如先走到高楼之下，再来深究其中缘由。
    即将走到高楼前面时，空气中忽而闪动起一道微弱的光芒，继而如同水波扩散开来，地面似乎震动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我纳闷无比，正踌躇之际，突然就听见了人声鼎沸，老烟枪和赵五爷等人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
    “白帆同志，怪事消失了，还傻愣着干什么？”老烟枪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身前，伸手拍打着我的肩膀，笑道，“多亏了泉林真人，那种摸不着看不见的阻力消散啦！”
    我惊奇地看着老烟枪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迟疑着伸出手去，没想到这一次竟能碰到他了，心中的疑惑更为强烈。
    所有人都站在高楼前面的空地之上，激动万分地打望着四周，脸上都有种如释重负的神色。我反应过来，原来众人都遭遇到了同样的怪事。
    泉林真人坐在楼前石阶上闭目养神，额头上还有亮晶晶的汗水，大概他刚才又耗费元气作法了。
    人们小声议论着，对着高楼指指点点，不时赞叹几句，见我走过去，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泉林真人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有些疲惫地说：“大明王，我们方才遇到的怪事，就来自于这一座高楼。确切地说，乃是因为‘真空’的缘故。”
    “真空，难道是我们走进了真空里面？”我还是有些凌乱。
    “贫道所说的真空，并非是物理概念，而是指明教教义层面上的真空。”泉林真人斟字酌句，指着那一片水域说，“其实道理很简单，那一片大水之下有黄泉瘴气，阴寒至极，阴气又挥发不出去，便在高楼前形成了一层屏障。在风水上，这叫作‘地煞’，地煞遇上天罡，便会生出无极。无极就是所谓的真空家乡啦！”
    我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能理解一二，这才明白为何水中的金色光芒无法散发到空中，而是氤氲在水面之下。
    水在五行中属阴，黄泉瘴气更是阴寒之物，两相叠加，算得上阴寒至极。至于天罡地煞生无极的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免很是好奇。
    仔细回想一下，我们刚才的一举一动，确实像坠入了真空之中。当然了，这里只是一个类比，与物理层面的真空相比，其实还有巨大的差别，起码还有空气存在。
    “泉林真人，地煞的来源，我想得明白。可天罡之气来自于何处呢？”我问道。
    泉林真人站起来，转身仰望着高楼，说道：“天罡就出自于这一座神奇的宝楼，方才贫道作法打破了天罡地煞的平衡，所以古怪的情况才会消失。但很是奇怪，不知这天罡之气乃是天生而成，还是人力所为？”
    我从泉林真人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担忧，便明白了，倘若高楼中的天罡之气乃是人力造就，那就意味着我们遇到了可怕的对手！
    泉林真人说得很含蓄，我也不好得点明，以免引起恐慌。
    李神棍本就对风水很有造诣，他仔细听了泉林真人的解释，皱着眉头说：“有些道法高强的术士，确实能逆天改命，夺天地之造化，对一个地方的风水进行改造。可老夫活了一辈子，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造出天罡地煞的格局，真是咄咄怪事，想必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老烟枪对于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很不感兴趣，他看了一眼楼门，说道：“管它怎么回事，干革命有进无退，咱们先杀进去再说！”
    说着，他率先端起枪支，而后走到门前，抬脚一踹，那楼门便吱吱呀呀打开了。
    众人下意识往旁边跳开，生怕有暗器飞出，老烟枪轻蔑地笑道：“我说同志们，别太一惊一乍的，这里面明晃晃的，一览无遗，没什么可担心的。咦，又有一尊雕像，原来是诸葛武侯啊！等一等，诸葛武侯，诸葛亮？”
    老烟枪语气抑扬顿挫，就跟说书似的，他的震惊溢于言表。
    众人听闻此言，不约而同挤到门口，惊疑不定地看进去，果然见里面正中央供奉着一尊雕像。
    那雕像清癯威严，长须飘然，身穿绘有八卦图案的道袍，手执一柄羽扇。而在雕像上方，有一块朱漆剥落的牌匾，上书“诸葛武侯”四个大字！
    这是诸葛亮啊，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建文帝陵墓之中，怎么会有诸葛亮的神像？这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嘛！
    楼里光线很亮，但看不到光源。我们迟疑一阵，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纷纷涌了进去，围到诸葛亮雕像前仔细打探起来。
    离得近了，看得就更加清楚，这一尊雕像很符合诸葛亮的历史形象，睿智又不失威严，甚至眉目间有几分憔悴，很能表现他鞠躬尽瘁的品质。
    “怪事，真是怪事，诸葛亮神像怎么出现在了这里？”李神棍的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
    老烟枪自以为聪明，解释道：“没什么奇怪的，你们想啊，肯定是建文帝生前太过于崇拜诸葛亮了，而且又遭遇了靖难之役，皇帝宝座被别人抢了，就希望自己身边能有诸葛亮一样的牛人。”
    诸葛亮在中国家喻户晓，历朝历代的人们对他都很崇敬，我想建文帝也不例外。但这并不能解释，建文帝陵墓中就一定会出现诸葛亮神像。
    不管怎么说，建文帝好歹是一个帝王，而帝王的陵墓自有一套规章制度，绝然不可能让千年以前的人来陪葬，哪怕是塑像也不行。
    我想起诸葛亮南征的故事，以及那一座点将台，便灵机一动，说道：“会不会是这个地方先有诸葛亮神像，才有建文帝陵墓？你们还记得覆船山妖墓和采石矶魔塔吗？改造古人陵墓，而后藏匿白如烟遗物，这可是蒯富的拿手好戏！”
    “这种解释倒有几分可能，不过，贫道却不这么认为！”泉林真人说道，“你们看牌匾上的文字，那是典型的瘦金体，本是宋徽宗创立的字体，不可能出现在三国时期。三国时期的书法，大多是汉隶，字体应该古朴雄浑得多。以此看来，贫道认为，这一尊神像十有八九，应该还是白如烟建造的。换言之，白如烟建造了建文帝陵墓，又在墓中高楼内雕刻了诸葛亮神像。”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一头雾水。
    赵五爷看得不耐烦，嚷道：“得啦，对着一尊雕像唠唠叨叨，啥子事情也解决不了。李老板，跟我来，咱们可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李神棍偷偷看了我一眼，就坡下驴，笑着说：“也罢，兄弟们都散开，好好搜一搜楼里，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围在这里，反倒打搅泉林真人和大明王思考，都散开，搜仔细一些！”
    人们散往各个角落，老烟枪和小张也无心等待，都走开了。只剩下阿央，还陪在我和泉林真人身旁。
    “阿央，传说诸葛亮南征，来过无量山，约达大哥给我们讲过相关的故事。你身为毕摩，应该知道得更多吧？”趁着泉林真人还在沉思，我转而对阿央说道。
    阿央蹙起眉头，认真回忆几分钟，说道：“家传的毕摩典籍中，确实有关于诸葛亮的事迹。不过，在我们彝族人的眼里，他就是个毕摩……”
    “什么，毕摩？”泉林真人骤然回过头，怔怔地盯着阿央，“你是说诸葛亮也是一个毕摩？”
    “我不知道嘎，只是书里头这么写的。”阿央被泉林真人看得有些不安，垂下眼帘，轻声说，“反正书里说诸葛亮会很多法术，他手里的羽扇，本是九眼扇，他本人长着一颗有九个窟窿的心脏。当年南征时，多少效力于孟获帐下的巫师、毕摩，都不是诸葛亮的对手。”
    泉林真人大有深意地看着我，问道：“大明王，你可否想到了什么？”
    “九眼扇，还有九窍玲珑心！”我叫了起来，顿时感到灵光闪动，“哎呀，诸葛亮跟明教有关系！咦，明教不是唐朝时期才建立的吗？”
    泉林真人慨叹道：“明教的建立，确实晚于诸葛亮生存的年代，但你别忘了，明教建立的过程中，可是大量吸收了中国文化。与其说诸葛亮与明教有关，倒不如说他与彝族毕摩有联系，而毕摩的来源和传说，阿央父亲讲得很明白，直指天神创世的故事。所有这一切，追根溯源，还得从轩辕黄帝说起！”
    我再一次如坠云雾之中，怎么又扯到黄帝身上去了？但我的脑筋转得很快，立即记起两件事情，就是黑玉古扇的来历，还有《玉函通秘》中包含着黄帝所写的“阴符经”。
    以前我没有细细深究，如今却有些豁然开朗，觉得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即将串联起来。
    泉林真人不等我往下深思，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话，一下子就让我醍醐灌顶，彻底理解了人皮笔记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