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猝不及防跌进棺材里,在淡薄的寒气之中,看见身下蜷缩着一具尸体。
所幸那尸体完全被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冰块之下,我才没有跟它来了个亲密接触,饶是如此,我还是感到一阵恶心,头皮发麻起来。
在慌乱之中,我犹自记得李神棍的提醒,就着昏暗的光线,去察看尸体面朝何处,以及寻找他手中的钢鞭。
这一具尸体蜷缩着,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儿,他身上穿着大红长裙,四肢被牢牢钉在棺材板上,手里却没有任何东西。
恍恍惚惚之中,我听见众人的喊叫声,终于回过神来,直起身体,将脑袋探出棺材外。
“大明王,你没有出事吧?”李神棍急切地问道,“尸体的脑袋朝向何处,他手中的钢鞭指向哪里?”
“尸体脑袋朝向东边,但没有发现钢鞭。”我摇着头,尽情地呼吸两口,说道,“棺材里太狭窄了,而且光线太暗,很难看个明白。鞭王,给我两根绳索,把尸体拖出来吧……哎呀,不行,尸体被大铁钉固定住了,必须彻底将棺盖劈开!”
我好不容易爬出棺材,颤抖着被人拉了上去,将看见的情况说了。
老烟枪听了我的描述,摸着络腮胡说道:“直娘贼,真是麻烦他娘给麻烦开门,麻烦到家了!同志们,只有埋头苦干啦!白帆同志,棺材里的寒气散发干净没有?”
“没剩下多少啦,应该不会有事。”我回答了一句,无奈地笑了一下,“老烟枪,还得辛苦你们,不把尸体取出来,我心里难以安定。”
老烟枪摆一摆手,招呼着几个人,举着斧头跳进墓坑里,重又奋力劈砍起来。
趁着他们忙活之际,李神棍走过来问道:“大明王,尸体脑袋当真朝向东边?”他说着扭头看过去,有些疑惑,“东边就是那一株槐树,难道古墓入口在槐树之下?”
“小张,你陪着李副帮主,去槐树下面察看一番,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处。”我吩咐小张道。
朱婷听我如此一说,脸上露出几分狐疑之色,而后也来了兴趣,跟着小张和李神棍径直往槐树下走去。
李神棍手里举着一个罗盘,绕着槐树走动,却始终不言不语。
我重又将注意力放到墓坑中,老烟枪等人干得热火朝天,满头汗水。那棺材盖被劈得伤痕累累,很不成样子了。
“白帆,我总觉得朱婷有所隐瞒,她没说实话,起码没有把她知晓的一切说出来。”方诗雅忽而凑到我耳朵旁,轻声说道。
阿央也凑了过来,眨着眼睛说:“你们等着吧,总会有事情发生的,还是小心一些!”
我本就有些怀疑朱婷,想不到她俩都抱有相同的看法,心里就颇不是滋味。
虽说我们已经与朱婷达成共识,但双方之间芥蒂太深,想坦诚相待,不啻于痴人说梦。
我抬眼看向槐树下,见朱婷怔怔发愣,手扶着槐树出神,心里的怀疑就加深了一些。
恰好在这个时候,老烟枪喊了起来:“直娘贼,大功告成!白帆同志,棺材盖被劈碎了……咦,还真是一具冰尸啊!”
我急忙回过神,见老烟枪趴到棺材边沿,手里拿着绳索,其他人正协助他捆绑尸体。
老烟枪呼哧呼哧喘息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冰尸四肢上的铁钉取了下来。
不多时,人们就把冰尸拖了出来。赵五爷捂着鼻子咒骂了一句,又不失时机地问道:“老烟枪,棺材里就没有什么陪葬品吗?仔细瞧一瞧,别漏掉了!“
“五爷,这是守墓鬼,死得很凄惨,哪里还会有陪葬品?”我推开五爷,站到坑边,不由得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李副帮主,快回来!”
冰尸被拉到了墓坑上,在耀眼的阳光下,他身上的冰块闪耀着。
我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只是脸上的肌肤皱成一团,显然生前被火灼烧过。
我记得胡杨树曾经说过,他父亲被孟汉典骗到萨珊城中,遭受过幽冥之火的焚烧。以尸体脸上的伤疤来看,胡杨树所说不假,他父亲确实被大火烧过。
令我感到万分惊奇的是,尸体四肢上分别留有一个伤口,想必是铁钉戳穿的,从中还流出鲜红的血液。
他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为何还会流出如此新鲜的血液,难道还没有死绝?这就是我大声呼喊李神棍过来的原因。
李神棍刚跑回来,第一眼就发现了这种诡异的情况,瞪大眼睛看着我,结结巴巴地说:“大明王,坏事了,这是死而不腐,要尸变啦!”
话音刚落,那尸体上的冰层就以极快的速度消融着,冰水流得到处都是。而那尸体却猛然坐了起来,缓缓地张开了嘴巴,他手上的指甲顿时长了三寸左右。
我们被吓了一跳,几个胆小的手下惊呼着,抱头远远跑开了。
“白帆,你看他嘴里有东西,天哪,是尸菌!”方诗雅颤声喊道。
我也看清楚了,尸体张开的嘴巴里,氤氲着一团冷冷的寒气,正在咽喉中进进出出。
那一团寒气正是神奇无比的尸菌,我们曾在鄱阳湖小岛上见过。当时白莲使者就是用尸菌来让我还魂,才救了我一命。
我们这些人都知道尸菌的厉害之处,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与此同时,我便想明白了,怪不得这尸体上会笼着冰层,原来是有尸菌存在!
“格老子哟,尸菌可是好东西!”赵五爷兴奋至极,拍着巴掌说,“老子还记得鄱阳湖里的事情,这尸菌能起死回生,让老子去把它吸出来!”
五爷刚迈开步伐,那冰尸猛然抬起头,一双阴冷地眼睛扫视向众人。
“闪开,不要命了吗?”阿央斜刺里冲出来,将五爷撞向一旁,急急朝我喊道,“白帆,快协助我作法,真的要尸变了!这尸体来历非同小可,尸变以后,遗患无穷!”
阿央一边喊叫,一边闪动身影,瞬间就在地上插上了四支牛角,慌慌张张扯动着一条红线,将冰尸围在其中。
紧接着,阿央扔给我一个铜鼓,她扭动着腰肢,迈动起双腿,开始跳起毕摩驱邪的舞蹈。
阿央一直很安静,她不是一个喜欢多事的人,如今却慌乱不已,主动作起法来。我心头一紧,自然不敢怠慢,随着她的鼓点,也旋转着敲打起手中的铜鼓。
朱婷等人没见过阿央作法,好奇之中又感到非常震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老烟枪见机很快,招呼众人远远退开,叮嘱他们不要出声干扰我和阿央。
我渐渐心无旁骛,随着阿央一同进退,绕着冰尸舞蹈不止,手中的铜鼓咚咚响着,一声比一声急促。
冰尸扭动着身体,终于僵硬地躺了下去,嘴巴也闭合起来,他身上的冰层又恢复了。
“好险哪,再晚一步,尸体就要跳起来了!”阿央放慢动作,长呼一口气,而后示意我停下来。
赵五爷看不出个其所以然,挠着头说:“阿央,折腾来折腾去,这尸体也没啥子变化,会不会是你多虑了?”
阿央瞪了五爷一眼,指着尸体的双手说:“你这个人除了会捣乱,什么也不会做!你自己看,他的指甲长得有多长,小心他跳起来掐死你!”
冰尸双手的指甲确实又变长了一些,并扭曲成一团,就跟纠缠在一起的树根差不多。那些指甲非常锋利,我们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众人紧紧盯着冰尸,半晌以后,见他别无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烟枪点上一支烟,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李老板,你不是说要开棺问路,过去问一问,古墓入口到底在哪里?”
李神棍警惕地看着冰尸,摇着头说:“老夫非常纳闷,这守墓鬼手里怎么会少了钢鞭呢?不过刚才多亏了阿央和大明王,这一具尸体随时都有可能会诈尸,我们还是谨慎一些。”
方诗雅不满地看向朱婷,见她仍旧沉默不语,便气急败坏地说:“朱大小姐,你还要欺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众人不约而同盯着朱婷,朱婷愣了一下,继而神色淡然地说:“我哪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就是胡杨树的父亲,当初就是用他来当守墓鬼的。当年迁坟的时候,我没有在场,所知甚少……”
“得啦,你不想说,我们也没办法!”方诗雅一挥手,打断朱婷的话,冷冷说道,“红衣死者,这就是无面怪对付明教四大护法的手段,哼,当真歹毒啊!”
我却被方诗雅的话给惊醒了,一拍脑门叫道:“哎呀,红衣死者,他脖子后面肯定插着钉魂针。我知道了,胡杨树父亲经受幽冥之火焚烧以后,虽然没有死去,但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他惨遭活埋,胸中肯定憋着一口怨气,魂魄又被困住不得超生,所以才会长出尸菌来……”
“对啊,就是这么个道理。”李神棍反应很快,接过我的话说道,“老夫明白了,槐树之下必有冤魂嘛。大明王,依我看来,取走尸体脖子上的钉魂针,多半会有奇效!”
“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发扬革命精神,救人于水火之中吧!”老烟枪来了精神,转而说道,“钉魂针的事情,老子也知道,八九不离十了,就该这么做。”
老烟枪一向风风火火,来不及细想,就招呼着五爷和小张走到尸体旁。他们三人将尸体翻过来,背对着我们,老烟枪让我将暗影递了过去。
冰块碰到暗影,就像豆腐碰到了刀子,随即就被划破了。
老烟枪三下五除二清理干净尸体脖颈上的冰块,翻找一阵,欣喜地叫道:“直娘贼,就在这里了,老子已经看见铁钉头啦!不过钉得很深,要取出来就得剜去一些肉,应该没问题吧?”
我沉思片刻,断然说道:“别无选择了,你就只管动手吧!”
老烟枪专注地挥动着暗影,割下来几片尸体脖子上的肉,终于伸出双指捏住铁钉,喊道:“起!直娘贼,怎么这么长啊?我呸,好恶心!”
原来铁钉被他拔出来以后,伤口处猛人喷出一道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