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身在葫芦内,内心却疯狂的咒骂着。
这是一片虚无昏暗到极致,没有光的世界。它,不知道身处何地。更不知道,因为它的不听话,被唐玄信手丢进了三玄指环如今已经五米见方的空间内。
三玄指环,曾被称为白土指环。传说为规则诞生,“孩子”灭世之后,其脚下那方幸存之土,制造而成,是大宇之内,有限的空间之物最宝贵之一,鬼祖,鬼帝丢进来,也是完蛋去,何况是它。
此时它属于唐玄,为唐玄意念所掌控,又被其赐予“玄脉第七”的身分,地位竟高于唐花。
只敢内心不断咒骂着“蠢小子”的鬼见愁,非常憋屈。从幽冥界来到这个灿烂美丽的世界,它可是一天好日子没有过过。
现世瞬间,便被蠢小子拍翻在地,而后在茅山,历尽雷暴火劫,如今只想找机会碎灭了这葫芦,逃之夭夭,也算不白在这世界潇洒来一回。
如今,所有美好的幻想,远大的抱负,离它那么的遥不可及。
草!这是哪?声不可传,身不可动,葫芦都无光了,使得它变成睁眼瞎儿。
“话说,我鬼见愁大人的声音,是不是真的这么难听?竟然连自己都无法忍受。呜呜呜呜,我,好,痛,苦”。
在这片虚无阴惨到极致,但死寂程度更甚于幽冥界千倍、万倍的空间内,鬼见愁生出强烈的孤独、恐惧感。
对没了二玄桃心剑,一无是处的蠢小子,那神妙莫测的手段,残忍的整鬼方式,有了深深的畏惧。
... ... ...
长几摆下,上置七弦;坐垫垫高,沉香袅袅。庄广陵洗手过后,便坐在坐垫上,与高踞对面的范子夷,遥遥相望。他整了整衣襟,正了正心神,五指轻舒,双手便抚在琴上。
“叮叮,咚咚”随着庄广陵修长手指跳动,七弦琴发出高山流水般的声音。
试音结束后,庄广陵略一凝神,便要开始。
范子夷忽然大声道:“庄老弟且慢。来人,有请师师姑娘”。
望着疑惑的众人,范子夷抚须笑道:“琴绝之绝妙琴音,当配以佳人之舞蹈”。
钱,曲,杨三人大声称善,余者皆沉默。
环佩叮咚,响声由远至近,珠帘漫卷,张二巾,也就是如今的张师师,莲步轻移入内。
在这长陵邑之内的大夫楼里,在手掌天下财富,威势天下倾覆的商首范子夷的老巢内,绝色二八,只不过做个斟酒、倒茶的侍女。
而独得商首范子夷宠爱,甚至不惜为之赐名的张师师,该当如何絶艳?
雪肤,明眸,窈窕,高耸,玉白,脸如桃花盛妍;腰如风柳一握;裙摆拂动间,隐现羊脂白玉般丰润长腿,以及水晶鞋内,不足一握的玉足。。。。这些,都是标配。
张师师最美的是那种气质:放荡与端庄;面带笑容却人冷如冰;秀发高挽成髻,却偏有一种现代女子的洒脱;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似乎可以随意把玩,又似乎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美到完美,艳到无暇,若非眉宇间淡淡的红尘气,便称大宇至极,也理所应当。
肤如玉,偏偏手指,脚趾指甲染成极致的黑色。
这种放荡之色,带给所有人一种由心而发的狂躁与心痒难搔的不适感。
张师师一步,一步,一步一摇曳,衣如雪,环佩皆白。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心里。
“师师,拜见范大夫,见过诸位”。声音空悠,余韵杳杳。张师师的美眸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唯独在庄广陵身上,停留了片刻。
钱、曲、杨三人眼眸有些通红,喉结上下滚动着。似乎在压抑着被张师师勾起的最原始的强烈欲望。
道信闭口垂眉,不看,不言,身躯稳如泰山,对于众生皆平等,红粉如骷髅的佛门高僧而言,美女也罢,丑女也好,不过是众生百态之一,不足以扰心动性。
庄广陵双目目注那把七弦琴,眼中,心中只有琴。
唐玄望着张师师自语道:“好看。不过不如仙仙,更没蔡姚看的顺眼。有些做作”。
在他心中,再美的女人,如果装模做样,那就不怎么中看了。。
蔡姚听到好看二字,狠狠捏了唐玄一下,而听到“没她看的顺眼”之时,便眉开眼笑的变捏为揉,让唐玄颇有些摸不到头脑。
蔡姚实在是被桃红院奢靡放荡的气象,搞得心神不安,神思不属,言行失措,倒也怪不到她。
范子夷望着张师师,那表情更像是望着一件珍贵的藏品,难掩自豪,赞赏之意。虽然这个藏品只是他众多藏品之一,但无疑是极为珍贵,排得上字号的。
美的东西,绝的东西,当然要属于他商首。
范子夷叹息道:“师师,今日琴绝献技,当有你之舞蹈相合,方不负这大好时光,庄老弟,可以开始了”。说罢,全神贯注的望着场中二人。
张师师向庄广陵一欠身,并未说话,素手微抬间,风韵流淌。
庄广陵亦点头回应,片刻间,如仙乐般琴音,流淌在这诺大的百花厅之内。
琴音温婉柔柔,低不可查,偏偏入耳令人心旷;时而如碧水淙淙;时而如百花欢笑;时而如绝色佳人,拈花而笑;时而如常把酒,恨聚散的人间苦行客,催人泪下。
寥落七弦,道尽世间情。琴音入情、入心、入骨,刻骨七分。
绵绵卟卟,完美无瑕。琴音中,只见琴绝之风姿凌世、琴音微妙,不见张师师之妖娆。
弹到兴起处,庄广陵不由大声唱到:
“把酒祝东风,
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长陵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
声音苍凉,须发皆张,张狂苦意,直达天听。随着轰然一声琴鸣,宛如雷震。曲止,人歇。
钱,曲,杨三人失恋般,不由得泪流满面。
而张道燃与道信亦久久对视,相顾无言。技近乎止矣。
范子夷愣愣的望着庄广陵,沉默良久,骤然道:“我以这桃红院,与这倾城师师,换你琴绝在我长陵邑,驻留三年,你可应承”?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雕金画银,无数财宝姑娘再加上师师?换庄广陵驻留三年?
这买卖似乎,可以做啊。。庄先生不喜女色,那么卖了也值不少五洲币。。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难见这如海之财富之万一。。
庄广陵笑了:“借苏名先生的词,贻笑大方了。我只一句:庄生之蝶”。
做梦二字,都说的这么含蓄,不愧是“琴绝”。这等文艺人不能收归帐下,范子夷黯然闭目长叹。而张师师却浑身微微颤抖着。
女人的诱惑力,有时候是天然的;有时候是后天修炼的。
她张师师,自问姿容冠绝当世,且色艺双绝,不是个绣花枕头。但女人天性那种狐疑与不自信,不光丑女有,美女亦有。
这种不安全感,需要从别人的神情与目光或行为中,获得某种暂时性的满足。
如今,她仅仅在钱,曲,杨这些范子夷的手下之中,以及范子夷眼中,有所收获,但无疑,远远不够。
道士,和尚也就罢了,职业性质她倒也没强求。但庄广陵的漠然,唐玄的淡然,甚至黑小子蔡姚的敌视算是怎么回事儿?
如今,范子夷转眼弃之如敝履,不惜以风情万千的自己与这奢华至极的桃红院相送,以挽留庄广陵?毫无半点怜惜之意。
我,真的那么美么?我在范子夷心中,真有他在她身上老而弥坚,纵横驰骋时所说的那么重要么?
还有那个黑小子的敌视?请问,你是古阿非利加洲的遗种?喜欢黑的,不喜欢白的?
张师师浑身颤抖,平生第一次,对她美的程度,与价值产生了怀疑。
原来,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中。暗自感叹,张师师不由泪落香腮,如珠成串。
... ... ...
聚散苦匆匆,莫恨、莫怨。
张道燃与道信,对庄广陵拱手作别,对唐玄更是施礼更重,表示感谢。没有这青年,怀中那商首令,便不可到手。
商士重信,商首更是无信而不立。虽有遗憾,但能听琴绝一曲,已然不负此生。
琴词书画棋,可惜这庄广陵,铁了心要跟着唐玄走,劝也劝不住,留也留不住。范子夷亦长叹抱拳道:“庄老弟,唐老弟,再见有期,别后珍重”。能得庄广陵一曲,这个唐玄,功不可没。
唐玄则手扶一名遍体鳞伤,刚受过杖邢的侍女,点头与众人示意,做别。
一夜之间,孔明那辆车便旧貌换新颜:钣金,补漆,保养,翻新,更有九十八号加的满满。商士聚集之地,范子夷之贵客,自然全套大宝剑伺候着。
精神饱满,腼腆站立在车前的孔明,目光直直的盯着唐玄。唉!这个善良正直的孩子,真的落下病根了。不知道送完唐玄之后,该当如何收场。
汽车,在范子夷与钱、曲、杨、张、道信的目送下,缓缓驶离长陵邑。由东门含辉门而入,如今却从西门经内城西华门,驶过金秋大道,驶出金耀门。
出了长陵邑,从此一路向西,一路高速,直奔镇江而去。
琴又放在后备箱,范子夷还送了个临时赶制的奢华大木盒,盒内厚厚丝绒软垫,这琴,算是带上套子,再无破皮掉漆的危险。
而庄广陵全程虽然仍在微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丝毫不敢望后面又腻在一起的唐玄,蔡姚二人。
内心抽动,暗自赞叹着:放着旁边那个千娇百媚,楚楚可怜,白衣小侍女不去爱抚。。唐玄,你偏跟一个黑小子较劲,也算是人中极品了。
侍女名叫萧红艳,与萧红颜是表亲,家中无其他人的可怜女子,想去镇江投奔萧红颜,以后再做打算。而其他侥幸逃过畜栏之灾的侍女,皆选择继续留在桃红院。
诸女的灭顶之灾,在庄广陵看来,不过是闲话一句而已。一言九鼎的范大夫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上,从来不会跟自己重视的人,纠结些字眼儿。
顺水人情,送的洒脱自在:任其去留,放其自由。
而与那些人相比,这萧红艳,算是有些骨气。
不过此时的她,睫毛颤抖中,微眯的目光,望着近乎滚作一团的唐玄,蔡姚:脑中轰轰响,心中巨难受,恨不得跳车逃走。。
就是唐玄此时丢开蔡姚扑向她,她都觉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而胃中翻腾不止的唐玄却心中暗苦:这晕车的感觉,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