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擎邑城墙上的战斗,不光震动了中洲,同时震荡了五洲。
天幕之上:
巨大而狰狞的青虫,从诡异出现的圆镜中爬出,无边无际,竟然能在天空中游弋。如无数湍流一般,扑击城墙,绵绵不绝。
城墙上雄壮的大炮口;隘口、垛口;以及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武者、清虚法士、佛道法士,只要沾染了一丝虫尸溢出的青岚,只要被青虫身躯扫中,便在众目睽睽下,惨嚎、翻滚,最后化为一滩青色的灰烬。
血刃如林,铺满城墙,高举向前,无人退缩。
青虫如山,如浪,如潮,一波波的摧毁着所过之处的一切。
若这些虫子,无人阻挡,后果会如何?每个望着天幕的元士、商士以及苟且着的修者都在衡量着。越想越是浑身战栗,灵魂发抖。
这就是五洲之现状。
曾经都活在幻想的和平与安定中,如今似乎太过直接与血淋淋。
五洲疆土,亿万生民,越来越多关注着天幕上的影像。他们眼中的麻木逐渐被驱散,心底那残留的一点点热血逐渐涌上心头,涌向双眸。
双拳紧握凝望上空,心中一种激荡的情绪在躁动。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 ... ...
龙呈均,端坐在五洲会议室内。
会议室内,坐着萧北寞、狄青龙,张平机以及特准参加的安雨轩和龙笑梅。
同时列席的还有洲务院元首王崇光、仓务院元首徐光洲、法务院元首马田原、中洲总令周正、雾城令刘恒等等各部门高级元首。
以及视频接入会议的洋洲统国火炎焱、济洲统国宋擎苍。
“萧老,陈元礼以及仓洲,什么情况”?龙呈均默默的抽着烟,烟雾朦胧掩盖了他挤在一起的焦虑表情。他对萧北寞道。
萧北寞寿眉紧皱,双手搭在桌面上,扭头望了一眼与会人员低声道:“通讯请求一直无人应答”。
龙呈均愣愣的望着指间夹着的逐渐变得灰暗的烟蒂,半晌才道:“继续发出通讯请求,同时拨打陈元礼、陈元迟、楚君侯等人的私人通讯”。
“是”,萧北寞点头答应下来,掏出了通讯器。
时间就这样滴滴答答的走着,五洲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又过了半个小时,萧北寞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喃喃道:“无人应答”。
龙呈均猛然抬头,双目精光一闪而逝,他大声道:“会议结束,我亲自去一趟五岳山”。
龙呈均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开口的只有萧北寞一人。
萧北寞楞然,带着担心之色:“统国,仓洲情况特殊而复杂,您要三思啊”。
龙呈均笑了笑道:“如今北擎邑的防卫力量已经不到一半,后面还有更猛烈的彩虹桥,吐沙虫,泰山压顶一般。若是北擎邑失守,被那些虫子进了中洲,那么济洲的沙漠暴躁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他语气平和,目光灼灼扫视着全场。无人敢和这双晶亮不屈的眼光对视,每个人心里都很沉重。
“就这么定了,开会!先汇报一下末日工程进度”。
... ... ...
夜摩婉婷长久的保持着泉水濯足,枕着双臂,仰躺向天的姿势。整个人宛如盛开在幽暗大魔山顶上的绝美白莲花。
她皱着眉,盯着天幕上狰狞如海的虫潮,双目不时闪过黑芒。
五洲生民的生生死死,法士武士的前仆后继无法让她心湖荡起丝毫涟漪。但魔族如何生存延续却是她作为元洲大魔国最高统帅的唯一使命。
夜摩婉婷在思考一个问题,若是这些虫子突然跑到大魔国,她以及麾下圣魔体以及魔国全部魔族,能否抗之?
夕阳西下,大魔国的夕阳呈现出一片暗沉之色。圆圆、远远的光球上,笼罩着朦胧的黑色雾气。
也只有这样的太阳,才是魔族之人所喜欢的颜色。
与时间多到可以随意浪费的夜摩婉婷一样,东方紫霞这辈子也只需要为一件事儿操心:灭魔族。
至于为什么灭,怎么就跟魔族过不去?她只知道这是传统,又或者是是天性。又或者说是老爹东方落叶不断的遵遵教导。
夕阳火红,照着漫天黄色落叶,将片片黄叶的边缘镶嵌上淡红色的光圈。天青青,白云游荡;群山悠悠,矗立远方。
东方紫霞身上暖暖的,眯着眼睛望着上空的天幕,面无表情。
五洲的生灭,卫士生命的泯灭让她提不起一丝兴趣。那既不是自己的职责所在,而不会飞的生命在她心中也无法生出惺惺相惜,同仇敌忾之感。
更何况即便虫灾泛滥,对南北昆仑不会有丝毫影响。
之所以看,是因为无聊。神他么的无聊
... ... ...
此时的罗夫山分外的热闹。
庄广陵含笑招呼着老友依次坐下。
一身青衣韩静轩;黄色裙装吴云裳;年纪偏大,容颜俊雅苏名;清瘦呆板的韦工书以及四十多岁矮矮胖胖宛如笑面佛般的曾泽。
苏名声音时高时低,婉转清亮,柳笑生手握如椽大笔奋笔疾书着。
除了身在魔国的棋绝古夜摩,成魔身殁在赤城之城的词绝欧阳难过之外,中洲九大散人齐聚罗夫后山。
文人讲究风花雪月;讲求心性自由,追求自我;文人更能见微知著,见一斑而窥万世;文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从不乏固执的热血。历史上的变革也从来不缺慷慨高歌,长笑赴死的书生义士。
更何况是这些末世之下最顶级的文人骚客?
北擎之战逐渐唤醒着麻木的五洲生民,但却一战就极大的刺激了灵魂极为敏感的诸位闲散、高雅之人。
互相沟通之下,纷纷来到罗夫后山拜望庄广陵。都知道,庄广陵骚则骚矣,但懒却更为出名。
若聚会之地选在它处,别人尚好,他琴绝庄广陵是绝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
庄广陵笑得很无奈,也不知道这帮老老小小的小子加上吴云裳这个老姑娘,怎么就突然来个突然袭击。他热情的招呼着,清茶,醇酒,零食,小菜招待着。
当然,以庄广陵的极差自理能力,这一切离不开唐有德的大力支持。
苏名思考着,捻着须,说话的节奏变慢。柳笑生低着头望着纸张上跳动飞扬的字迹,亮着眼,舒展着眉。
众人皆围观。
北擎卫士抛洒热血,他们便集合九散之力,写一首流传万古的歌词,以壮声势。
从天明,到夕阳垂下山头。
苏名已负手而立,背对众人,望着远处的光亮如带的清溪;柳笑生长出一口气,将笔小心放在笔架上,能够跟着苏名乱七八糟的思路写一副完美的字,着实不容易;吴云裳秀眉微蹙,嘴唇动着。
曾泽轻声道:“多想,活着”?
韦工书望之良久后摇头叹道:“苏兄好词,柳兄妙字。只可惜李纪年不再,无法谱一曲绝世好曲以和之”。
吴云裳闻言抬头望着他笑道:“乐圣虽然不再,但韦老丈别忘了,咱们这里可有一个琴绝庄广陵。对吧,庄兄”?
韦工书呆板的脸一红,呢喃道:“我也没那么老,今年不过六十八”。
庄广陵望着吴云裳如花笑颜,会说话且秀气十足的双眸不由笑了:“如此,我便献丑了吧”。说完,他避开吴云裳含义莫名火辣辣的目光,仔细看着那副大气磅礴,如飘洒云烟的字。
眼神变得专注,白皙颀长有力的手指不停的在腿上打着拍子。
吴云裳满眼失落,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罗夫后山鸟鸣、山幽,夕阳隐没在山头之后,黑暗降临,但灯光亮起。
... ... ...
北擎邑,竟然有了太阳。
它挂在西方天之尽头,就像巍巍城墙之龙的龙头上顶着一颗光明、灿灿,火红的珠子。
曲流觞站在城墙之上,望着空旷的迷失深渊,望着远处的巨峰,再望着裂缝处处,青烟弥漫的城墙,直到停在残存卫士身上的时候,目光才不再空洞,有了哀伤与痛惜。
诺大北擎邑,千里核心关口防线,不时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打春之时的热闹景象不再,死亡、哀伤、绝望的气息蔓延着。
温笑、姜剑眉、普度寺住持圆觉、五祖寺住持弘远、四祖寺住持道信、二祖寺住持慧度、三祖寺住持僧求;龙虎山张道燃,东泰山何其妙、西华山许化年、北恒山君莫远以及十二元辰宗金断崖、火刑天、土行空、金放歌诸人,一分为二,开始进行远距离巡视、安慰、统计、善后。
各关口卫士们有的靠在城墙上发着呆,身上满是血红;有的默默流泪,望着手中血迹斑斑的残刃;有的来回往来,下意识、无目的的来回走着。。。。。
只有死者,只有完全消散,没有伤者,没有哀嚎。
死是那么的空洞,那么的虚幻。没了,简简单单却比云烟消散来的更加的彻底。
原来在北擎,死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天空飘落雨丝。
雨丝晶莹,在前后左右,远远近近连成一片,在落日的光芒照射下,带着璀璨的光,就像太阳在落泪。
曲流觞修长的眉紧皱着,掌心的晶莹凝成一滩:“太阳之泪,雨后彩虹”。
声音由低变得低不可闻。
北擎的太阳,歪在西边,却一直没有落,很不科学?
但这个世界上的事儿,有多少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呢?
一天,两天,三天,一直夕阳西下,却下起来没完。
直到这一天,似乎是清晨?这个怪异的夕阳实在是足以让任何人失去原有的时间观念。
激昂的乐曲,雄浑的歌词,从北擎邑所有的扩音器中传来。
渐渐的,北擎邑苏醒了:多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