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幽静,只有头顶处滚雷声不断。
唐玄收回丝线,既然三个人已经醒了,自己再不明不白的这么捆着对方,无疑是不合适的。
三女先是惊诧了一阵周围虚无的幽深,随后又指指点点头顶处唐花所造成的灿烂、壮阔的飞旋景象与迷人彩光。好一阵叽叽喳喳之后,便发现,活动空间非常有限,就都有些意兴阑珊。
随后与唐玄一般,或盘膝、或抱膝或半躺而坐。
虚空无尽,前后左右以及下方,时见幽光闪过,却看不分明任何景象。但众人彷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推力推着一样,只能缓缓向上。
唐玄微笑,放下心来。蔡姚也好,温笑也罢,还有默默无声的姜剑眉,无论脸色还是眼神,都恢复了灵动,不再是黄金舟航行绿海时候那般憔悴的奄奄一息的模样。
“死小子,笑什么”?蔡姚眼睛一翻,半躺而坐,叉开大腿摇晃着,百无聊赖的样子。
“哦,我开心”,唐玄笑道。至于以血饲人这种事儿,他决定把它变成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温馨秘密,奋斗历程,实在不能与当事人分享。
“有什么好开心的。这里真的不好看,人家心里怕怕的”,蔡姚声音渐低,头在唐玄肩膀挤了挤,以挨挨挤挤的方式刷着存在感。
“快出去了吧”,唐玄眯着眼睛看着上空。
唐花第一次碰触穹顶,声势惊人,撞出漫天花火,却挫败而回。唐花下落三尺,再度狂猛升空,光雾如雨,摇臂翻滚如轮,声音震荡虚无,但仍旧无功而返;紧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那层看似无形的透亮穹顶,虽然涟漪不断,但仍旧坚不可摧的样子。
如今,唐花蓄势待发,在距离穹顶五尺远的下方,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花体拖曳的五条摇臂,旋成一道五色光轮,而唐花更加灿灿,无数密密麻麻的五色之光,如尖针一样,刺向穹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温笑望了望唐花,又望了望唐玄,目光闪动一下道:“那朵花”?
唐玄无奈摇头轻叹道:“失控了”!
唐花在众人头顶折腾到天崩地催,呼啸弥漫,都以为是唐玄在风轻云淡的操控着,没想到竟然失控了。众人一片呆滞,不多时,尽都发出苦笑,却没有人埋怨什么。若非唐玄,早都饿死沙滩,还谈什么现在和未来。
姜剑眉忽然笑了,眉眼弯弯,浑身颤抖,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她笑了半天,众人看的难明。但她这样笑,想不看她又是件很困难的事。
在众人瞩目之下,半晌姜剑眉才道:“你们猜穹顶后面,会不会有什么远古传承,宝藏秘籍,长生不老药之类的在等着我们”?
蔡姚眼睛亮了:“历尽千心万苦,总该有点什么奖励吧”!
温笑也将白皙的鹅蛋脸仰高了些,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唐玄苦笑,笑得真苦!一路昏睡的竟然说“千辛万苦”,这外星人到底知道不知道啥叫割脉放血,虐心坚持?
唐玄想了半晌,眼睛里有意兴阑珊闪过,他道:“世界上最大的谎言便是:努力便有结果,艰难都是考验,劫难之后便可升仙······这是传说。传说不光靠不住,同时也是人族渊源流传的自我宽慰方式”。
“所谓上天无路,它是从来不会激励人或者其他生灵的。没必要,也没那个闲情逸致:上天不会给你劫难之后的解脱,规则也不会给你留下魔难之后的宝藏。它们只会给你设置一个个桎梏,打破之后,还有桎梏,上天、规则在,苦难便在,生灵始终在既定的圈子里活着。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当然,你可以打破一切桎梏,结果可肯定、可预期,到最后便是“逍遥”。可惜天道圆满,周流不息,而万物生命有限,元气有限,空间有限,意识有限······从先天就限定了你无法打破一切桎梏”。
唐玄皱了皱眉,做了结语:“活着的攀比,只不过是比谁打破桎梏的数量更多;生命的悲哀,更只是身在桎梏中,嘲笑身后的那些“蠢物”。行百里者笑九十,到头来,都在束缚之中。而束缚有了很好听、很容易让人接受解释:自然规律、自然法则,又或者说是天道”。
蔡姚嘟着嘴,暗淡了眼睛不爽道:“你可真悲观”。
唐玄愣了半晌才道:“我说的是实话”。他望着穹顶出神,能如此想,只因他与陌离相处时间较多,知道了太多一旦知道,便不会再快乐的人和事。
温笑道:“实话往往不好听,不过总比虚伪的粉饰;强行的解释;刻意的煽情好的多”。
姜剑眉目光在神思不属的三个人身上扫来扫去,笑得越发开心,最后目注唐玄坚定道:“不管你们信不信,那后面肯定有好东西”。
唐玄不再反驳,反而点了点头:“也有可能”。
蔡姚摸了摸腰间诧异道:“没有也是你,有也是你,那到底是有没有”?随后她松了口气,别在裤腰的引雷镜还在,这玩意儿可不能丢。丢了的下场不是在老爹的威逼下自裁,就是被老爹活活打死。
想到老爹雷隐之王帝玄通,蔡姚眼神一滞,似乎在畏惧中,有些想家了。
唐玄眯着眼睛道:“如果有剑眉所说的好东西,那也是人留下来的。而留下来也不是为了造福后人,仅仅是通过物件儿的永垂不朽,证明自己来过”。
温笑摇头表示反对道:“人性有那么自私么”?
唐玄抿嘴一笑道:“大多如此”。
蔡姚大力的拍了拍唐玄的肩膀,唐玄将头转来。蔡姚望着唐玄的眼睛道:“死小子,你在深山跟几个老头儿不学好,竟学些看破红尘的东西。但我知道,你说的不是心里话”。
唐玄眼神一动,目光有暖意涌上。
蔡姚继续道:“不管到哪里,姐罩着你”。声音低沉,诚意十足。
唐玄蓦然哈哈大笑,不住点头。脑子里又响起了蔡姚奄奄一息要睡觉,喊渴喊饿的情景,一阵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笑毛了,笑”,蔡姚小脸儿一红,变掌为拳,在唐玄胸口捶了一下。手举高高,落下却是轻轻。不知道是虚无的映衬还是上空唐花再次爆发的照亮,使得她的脸,看起来竟有几分白皙之意,十分神奇。
借着虚无的掩护,光线朦胧。唐玄双手搓了搓,又抹了抹自己的脸颊,入手粗糙,斑斑点点。心头一凛之下,忙挥舞着双手,将皮肤上干涩的斑点揉搓而去。
将手放在鼻端,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并不好闻。
“没什么,一点尘沙,咳咳咳”,望着三女,三双,六只晶亮的眼睛,从注目到关切,唐玄胡乱的解释道。
蔡姚提了提鼻子,眼中疑惑;姜剑眉轻蹙弯眉,眼中满是不信;而温笑则是往唐玄身前又凑了凑,拉扯着他的衣服,翻看着,颇不放心的样子。
最难消受美人恩,此刻唐玄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一股剧痛的感觉,涌上唐玄心头,脑中。
“咯吱吱,呼~”,痛如潮水,撕扯着唐玄的心脏;撞击着他的大脑。他咬着牙,强忍着即将出口的叫,一手按胸,一手按脑,死命的按着。同时忍着痛,望向上空。
唐花裂了!
似乎是久攻不下,似乎是自我疯狂,唐花在穹顶下方七尺处,裂成数十朵小花。
每一朵小花都是五色分名,疯狂旋转着。组成的形状恰恰是完整的唐花,但却是以个体形式而存在的。
小花之间,千丝万缕的五色气流,如丝如缕,纷繁交织;花与摇臂之间,一如从前,花为主导,摇臂为辅。
只是此时无比巨大的五色摇臂,已经渗透到花与花之间,五行的力量,澎湃激荡,爆发出极其恐怖的气息。
数十朵小花灿灿生光,在众人头顶交织出一片无比绚烂的光影世界。它们乍分乍合,分开,唐玄浑身撕裂般的剧痛;合拢,痛楚会轻上一些,但还是常人难以忍受。像是将一块块被切割的身体组织,强行按在原处一样,简单粗暴。
唐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蔡姚干着急,举着引雷镜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温笑与姜剑眉对视一眼,一跃而起,四只如玉般的手掌,轻轻按在唐玄后背,二人元气如潮水般注入到唐玄体内。
通过元气感受到唐玄体内的情况,温笑、姜剑眉不由大惊失色,两声低喝,清脆而决绝,元气狂涌而出,澎湃而入。
唐玄身躯微微颤抖着,因剧痛而变得发白的脸色变得好看一些。他望着分分合合,力量不断凝聚、膨涨、近而变得恐怖的唐花骂道:“吗的,失控就失控,你自己玩儿嗨了,却让我背锅儿,什么玩意儿”!
就在众人的注目中,唐玄的大骂中,唐花蓦然开合,眨眼间腾起无边的光焰。光焰中,唐花先是涨大无边,似是花开,将五行摇臂承托在上;接着花瓣合拢,形成一朵压盖苍穹的巨大花骨朵,将摇臂完全吞没。
空间在嗡鸣;虚无在颤抖;穹顶以及四壁在摇晃;而花骨朵最外层的花瓣不断的鼓凸着。
鼓凸中,色彩斑斓的光雾四散,随意飘洒着。
“你这是要毁灭世界么”?唐玄忘了痛,呆呆的看着,傻傻的呢喃着。
面对着此时的唐花,他生出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谁都知道,这花一旦爆开,那不是开玩笑的,极大可能是从上到下全方位的扫射、毁灭。
蔡姚先是紧张,然后神色便坦然了。人总有一死,死在唐玄身边,似乎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温笑内心短暂的与外面的世界告别之后,便将身体贴在唐玄身边,两只手用力的挽着唐玄的胳膊,不再去看那朵失控了的花;姜剑眉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依旧很努力的将自己的元气灌输给唐玄。
黎明前的黑暗是寂静的,而虚无内的暴风骤雨之前,同样寂静。。
此时的唐花,灿烂绝世,超越以往,可它依旧照不亮整个虚无,却能够照亮四个人,淡然而从容的面容,以及在他们之间,暗暗流淌着的向死而生的勇气。
这勇气与其他无关,与内心相连,为爱存在而永不磨灭。成了虚无之中,超越唐花存在的一道靓丽而具有无边生命力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