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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章 证道
    乱星系空了。
    原本这里堆积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星,成片成片的星云,无数永恒飘荡在其中的星体。
    它们或发光,或发热,有的炽烈千万倍于骄阳,有的黑黝黝却有着亿万倍于始地母星的重量。
    残破、凌乱,这片原本拥挤的区域,这片以永恒而壮美的律动旋转着的星域,就这么的在李元真黑白光焰的海洋下,成了虚无。
    空间渐渐暗淡,李元真站在光海的中心,宁城一具雕像。他右手空空的,左手做挥舞状,长发轻轻的飘荡着,半闭着眼眸,在微微起伏的黑白色的无边的能量海中上空,就这么静静的。
    庄广陵深处光海之上,亦是闭目,四周一片漆黑,但他身上的白衣似乎发光,与之一同生辉的还有那具暗红色的逍遥琴。十指轻弹,彷佛这里便是蓝天、碧草、茅屋之前,表情舒缓,嘴角甚至带着笑。
    琴音依旧袅袅,有声但无形的琴音缓缓游荡着,以一种曾经拍案惊奇,而今司空见惯的方式传播着,逐渐在他与李元真以及二人之间的广大空间内外,形成一个如梦似幻,飘飘荡荡的世界。
    庄广陵与李元真之间的上空处,是一朵微微旋转的金属花,金属唐花。
    这个本该消失了的物事,这个曾经给唐玄带来许多困扰的物事,就悬空旋转在那。
    不偏不倚,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既没有强光,也没有能量波动,就像尘埃一般那么的不起眼。
    光海微波,分外的温柔而娴静,彷佛刚才摧毁无尽空间,无尽星域的罪魁祸首不是它一样,此时它如水,善利万物而无欲无求。而当光海的光,偶有照射到唐花底座的时候,其上“唐正”两个镌刻的字,便会发出微微的闪光,闪光中逐渐模糊,逐渐迷离。
    金属唐花之内,这是一片“白土”的世界,蓝天、白土,无边无际的绿树、繁花,根本不是世间景象。
    突然间,蓝天上卷荡起浓郁的白云,随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落后,草木繁花的颜色更加鲜亮,浓郁的生命气息就像神战之前,有史之前的那场创世之梦一样不真实。
    不知什么时候,大地的中央,绿树环绕的小湖边,白色的土地开始鼓起一个小包,随后一个白色的幼苗吃力的拱破白土,以一种长镜头快进的方式不断茁壮成长起来,眨眼间便开放如莲,灿美如仙,一股清新的芬芳融入到这个世界里,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小动物一般,感受这个美轮美奂,却又孤独寂寞的新世界。
    而这个白土世界,似乎也感受到了新生儿的灵动,绿树开始摇曳彷佛招手,繁花纷纷吐艳,彷佛欢呼雀跃般在不知名的微风下,跳起来自然的舞蹈。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法,只有融入才明白怎么回事儿,才知道“法”的是什么。
    法,更不是为了取代,而是感同身受,和光同尘。
    唐玄未死,却也没有重生,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能感受到李元真充满神力的拳击,带给他毁灭性的痛楚,也能感受到最后身躯被打散,灵魂虚弱到无处归依也即将消散的那一刻的微妙。
    在这个白土世界化身莲花,对于这世界的认知只能是感受,感知,不能听,不能看,不能动,但就是这感知却又那么的深刻,感受如此刻骨铭心。
    唐玄的灵觉开始蔓延,却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尽头,无论他的神思如何驰骋,思绪如何不受限制的飘飞,也丝毫没有到达变界的迹象,许久之后,他累了,想睡觉。
    可一株花,怎么睡?
    他贪婪的吮吸着叶片上,花蕊上甘甜的雨珠,呼吸着这世界干净透彻的气息,渐渐的,伸展出第一片叶子,拉伸出第一支蕊丝。
    这朵花,看起来更是灵动,而他灵动的气息又具有非凡的感染力,让这片世界所有的被称之为“植物”的东西,更加的鲜活,就差跳出地面,欢呼狂跑了······
    阴阳是什么?
    我没彻悟!
    唐玄再次醒来,在这个清新的一成不变的世界里,在这片没有时间,空间无限的世界里,开始了“生前”一直想思考却没来得及思考的东西。
    阴阳并非寰宇中最终极的力量,但却是五行之上更高层次的领悟。
    天为阳?地为阴?
    男为阳?女为阴?
    赤阳为阳?沧海为阴?所谓日月?
    炽热为阳?冰寒为阴?
    白为阳?黑为阴?
    ······
    所有的相对概念一一在晶莹剔透花蕾上一闪而逝,这些似乎都不是唐玄想要的解释。
    若说阴阳是个空间概念,那么以天地相对来解释阴阳,自然格局太小太小了;而以性别来解释,依旧显得那么牵强,男人就不具有阴的属性,女人就没有阳刚的一面么?
    赤阳,沧海相对;炽热,冰寒相对······可这阴阳,算是一种终极,赤阳的炽烈足够炽热么?沧海的冰寒,足够寒冷么?
    从概念理解上看,无论赤阳还是沧海,无论炽热还是冰寒总有一个固定的极限,而阴阳又实在是个毫无极限的不具有实质内涵的东西,实在难以互为实证。
    而以白天与黑夜作为阴阳的比对更是显得无稽,不过是前人为了押韵强行拉扯到一块的关系,经不起任何推敲。
    ······
    似乎每一种解释,都将阴阳固化了,使这个玄妙而无限的两个字受到了解释的限制,不再具有神奇的力量。
    唐玄思绪在驰骋着,不再受日月的限制,甚至不再受寰宇的限制,可无论时空,属性,性别,方位等等具象化的理解,都是错的。
    难道阴阳根本就无法解释?
    想到这,唐玄有些急了。而这种急的表现就是尚未开放的莲花,花枝摇曳,花蕾颤抖。
    这是关与“道”的求索,唐玄虽然想的天翻地覆,但思维却格外的敏捷,意动则神至。有着以前无法想象的通透。
    没有时间,空间无限,没有所谓的红口白牙的道意流淌,更没有谁来打扰,只有一朵花,对这个世界的不屑的追索和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千万年,也可能仅仅是一瞬。
    “何必解释?”
    “我心自足!”
    “万物负阴而抱阳!”
    “我就是那万物!!!”
    花蕾不再颤抖,而是开始盛放。
    植物也好,动物也好,有了思维,不管这种思维有多么的单纯可笑,那就具备了阴阳同体的本性,只是被蒙蔽了。
    蒙蔽它的可能是有限的寿命,可能是线天的不足,还可能是后天艰难困苦的生存环境,但它还是它,还是生灵中的一员。
    思维为阴,身体为阳!
    冲气以为和!中和这阴阳的,便是浩浩而生,循环往复的元气呵!
    我心自足,又何必假外物而索取?
    白土世界,大地生光。
    此刻,在唐玄这朵花的心中,始地母星不再是荒僻而受到冷落的星球,它平平凡凡存在,不卑不亢的屹立于寰宇世界本该属于它的位置;而人,亦不是什么万物之灵,不过是所有生灵中的一员,无需自卑,更无需自傲,更不要以所谓的“智慧”,在族群内寻求一种至高无上的虚幻存在感。
    光有强大的思维,没有身体的辅助,结局注定是道消身死,而思想亦会随着岁月的变迁而变得斑驳、零落甚至扭曲的不成样子;只有身体,没有永恒的思想,就像天地没有了水的滋润,早晚也会干涸。
    而强大的思维,通透的身体统统具备了,所谓阴阳同体,却还需要“元气”这种媒介来沟通,中和。二正一辅,缺一不可。
    阴阳本一体,何必强分开?
    阴阳之上,不再是气,那便是“光”!
    雨停了,天上横着一弯彩虹。
    而白色的莲花抽丝展瓣,犹自挂着露珠的花朵上,也悬浮着一弯彩虹,小小的,与天上的虹遥遥相对,说不清哪个更美些。
    莲花修长的花茎开始收缩,变得矮矮的,胖胖的,十分可爱,而白色的花茎上,慢慢伸展出五片胖墩墩,浓郁厚重的嫩绿叶片,点缀的白莲更加的灿美。
    三十三片莲叶,三十三片细长的花蕊,便在这雨后的白土世界,迎着光,舒展着身姿,芬芳尽吐,花香满世界。
    “这里是哪?”
    想明白阴阳的问题,唐玄思绪开始跳动。
    不过这短短犹如梦呓的四个字,却让这个宁静的世界开始波动。从来没有出现过声音的世界,突然出现声音,竟然是这样一番景象。
    其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蓝天不再,彩虹消失,万物凋零。
    在绽放出最后璀璨的光彩之后,白土世界开始荒凉起来,而天也渐渐有了裂纹。
    不过空气中的波动是那么的欢喜和雀跃,像是见证了什么,像是千年的使命终结圆满的时刻到来所引发的那种带着依恋的告别。
    “白莲证道!”
    其实证的只是唐玄的“道”。
    想要为万世开太平,那么就要有万物平等的思想;想要重生,便要明悟独属于自己的境界和力量。
    这是“玄道”的突颇,这条充满艰辛与挣扎的路,今日才得见曙光。
    向死而生,自由之光!
    从此,唐玄心中便没有了关与其他道甚至“大乘至道”的思想,只有一种万物平等,我心自足的满足。
    若能在苟安桃源星,只守护一星一脉的存在与直面强大的不成样子的李元真之前再选一次的话,唐玄恐怕还是会抛却一切,选择后者。
    唐正也好,纯于意也好,再去纠缠过往已经毫无意义了。
    但不管是化身纯于意的始地星球人唐正,还是化身唐正的纯阳大宇的至圣天尊纯于意,都给唐玄留下了一个独属于他自己,有了选择之后才会在特定时刻打开的契机。
    这也是他九死无生之后,从“孩子”那里偷来的,留给后世的一缕希望种子。
    而今,这颗种子终于生根发芽,并结出了“光”。
    生命是自由的,所有生命以及生存状态都不应该是被灌输而是自由选择的。
    而有了光的“大上生”,重生之后的唐玄,无疑成了“玄道”坚定不移的执行人。
    这种力量,诞生之后,就不能以低层次,低境界,甚至尚未进入到“无界”状态的生命那种思维方式来思考,处在弱势,有些被害妄想症和忧患意识总是正常的。
    这种力量,生来就是“善”的,是被出身、环境、养成、力量、寿命等等厚重的尘埃遮蔽后,又扫尽俗尘绽放出来的普世之光。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力量越强,对生命越是敬畏,因为阴阳同体,因为中正平和,因为不偏不倚,因为私心尽去。每个生命都是高贵的,自然也就没有了高贵与低贱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形容词。
    白光过后,白土世界以一种绝美如同无边落雪的丰姿逐渐变成虚无。
    唐玄的身影清晰浮现,站在虚空,就那么的负手而立,脑后淡淡的浮现一道充满纯粹气息的彩虹光环。
    “我是唐玄!”
    望着李元真睁大的双目中流露出来的不可思议的惊悚,唐玄的身形依旧渺小,但不卑不亢之中,却又说不尽的从容。
    唐玄招手,寰宇深处,正在释放无尽的狂暴涟漪,将四周广袤空间搞得支离破碎的落星神剑如同一道光影般再次出现在他的掌心。
    轻抚剑身,却有着不一样的感受。
    从前他是他,剑是剑,他用剑,剑却不甘为他所用;而今,他是万物,经历过白土世界的熏陶与思维的改造,唐玄的生命虽然仍有细微裂痕,但与先前相比,却是强大的太多,太多了。
    面对李元真,唐玄脑中却回味着白土世界,如同在母亲怀抱脑中温暖、安全、温柔、温馨的感觉。
    凉凉的!
    唐玄抹了抹脸颊,一点凉凉的,润润的感觉在他的指尖放大之后慢慢变得虚幻。
    这,便是流泪的感觉么?
    想到出身不明,想到一路颠簸,虽没有受过什么大苦,却到处也找不到家的感觉。而今成了大上生之后,更是一道独特而与众生颇有距离的风景。
    可他并不想做一个风景。
    此时的唐玄,神思千万,身体若有若无,丹田内一朵银白色的光体莲花飞速旋转,一股强如黑白道眼,却又温柔和煦如同清冷空间里的春风一般的气势,很矛盾,却又很和谐的存在着。
    “生命虽然有憾,但我亦无怨······”
    有人猜想,修者尽处是无情。
    可若绝情绝义,又修的什么道?练的什么心?
    若无情无义,又如何天人合一,感受着大宇之上的阴阳?
    若薄情寡义,有怎能以万物平等的心,去对待这个世界?
    若修的自我封闭,与这世间万物之间成了绝缘,那简直不是修,而是自虐。
    而成仙成佛,更是自虐之后的假想的幻想。
    可能幻想中,仙界和佛界都是这个样子的:等级森严,高高在上者依旧作威作福,实力不佳者依旧如履薄冰······充满血性,充满掠夺。
    那他么的不过是另外一种人间,已经在了,又如何需要去千辛万苦的修?
    修,不过是为了自由,身体自由,精神自由,力量自由······所有生命,自由!修,便是达到自由的手段,不假外物,惟求自身。
    这条路是否正确是无**证的,每个生命都有自己关与道的理解。
    不过这是唐玄的道,玄道。
    “你不该这样做。”唐玄叹了口气,望着李元真的双眸并没有掺杂着仇恨与情绪,甚至都没有“得道”归来,凌虐的快感,更多的是悲悯与同情。
    但恰恰是这种悲悯与同情,让自尊心格外敏感的李元真无法承受。
    “呵呵······哈哈哈哈哈!”
    冷笑过后便是狂笑。
    “初始之光!”李元真面带不屑,“我生下来便是初始之光,便是永恒的生命。”
    李元真睥睨着,一种富二代的招摇随之狂涌而出。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你的却并不一定就是你的。”唐玄微笑,落星剑随意舞动几下,隔断了琴音,隔断了世界,放飞了彩蝶,更将庄广陵身后的蔡姚与陌离凭空送出无尽的距离。
    “嗤!”李元真爆笑,甚至没有思考唐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随后道:“任何时代,任何世界,任何空间,不外乎恃强凌弱,弱肉强食······”
    “狼吃肉,狗吃屎,鹿吃草······我知道,”唐玄轻轻摇了摇头,“规律是规律,但并不是以一种暴虐的状态存在。我尊重规律,但不不会对强加给生命身上的暴虐坐视不理。”
    “狼吃肉,难道不是狼强加给肉的?鹿吃草,难道不是鹿强加给草的?”李元真撇撇嘴,但望向唐玄的目光却非居高临下,而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进行着“辩论”。
    “在于悟,在于觉性,在于是否自然而然,在于生命的层次。”唐玄叹了口气。
    对于李元真的反驳,他也回答不出。他无法阻止狼吃肉,因为那样狼会饿死;也无法阻止鹿吃草,因为鹿会饿死。
    若是因为阻止了狼和鹿挽救了肉和草却害死了狼和鹿,实在说不清楚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不过尊重自然,尊重规律总没有错。
    而李元真以主动性思维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而想毁灭这个世界的生灵,怎么说,却都是错的,必须阻止。
    “你阻止的了我?”李元真彷佛没发现消失的唐花一般,双拳猛然一握。
    虚空中传来一声震音,无边的黑白光焰之海再次汹涌澎湃了起来。
    “我想试试。”唐玄抿了抿唇,然后回头对庄广陵笑了笑,随后面对李元真时便一言不发。
    此时的唐玄看起来真的很玄,看起来文文静静,没有李元真那种过人的身高,张狂的姿态,无边而能量爆涌的光焰之海,但却给人以一种无可匹敌,不能匹敌,无法匹敌的感觉。
    李元真不想动手,却还是猛然击出一拳。
    这是足以毁灭一个星系的一拳,带着神意之光,带着初生便是“无敌”的生命之骄傲,只一击便带动起方圆百万里的光焰之海,形成一片以拳为核心的狂潮,向光海之中,静默虚空的唐玄击去。
    有些时候,说不通还是要打的。
    而自由无疑是要打,众生自由,可能还是要靠打来实现,这是作为拥有不同理念生命之间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