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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舍离
    唐玄自从成为无界生命以来,尤其是从永恒界核心归来又亲手缔造一个永恒世界以及其内数不尽的永恒生灵之后,就绝少再用自己的神意窥探这个熟悉的宇宙。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一如既往,初心未改,从未以大宇世界的救世主自居,也没想过凭着创世者、引领者、宇内最强生命、独一无二的共同天士等等身份,高高在上,傲视寰宇······
    这些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唯独有意义的就是家。
    家园、家世界。
    恍惚间,创世之后,唐玄又不可避免的时常陷入到茫然之中。
    从大宇世界最忙碌的大上生,一跃成为“无所事事”的长生不灭中的普通一员,对于惯于打破规则的他而言,是种挑战。
    宇内承平,万星和谐共存,万种生命在共同的辉光下,同享盛世。
    可这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接下来,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黑胡娃、窗户纸以及他们元生宇宙的生灵,还有那道铭宇宙、白光宇宙、狮心宇宙亿万战士的突然闯入,使得唐玄久违神意,蓦然伸展之下,竟然察觉到了丝丝“缘”的味道。
    而这股轻柔的,淡淡的气息,竟使得这初生的永恒宇宙,变得摇摇晃晃不稳定起来。
    新生的永恒,浩渺的大宇世界,竟是如此的脆弱。
    要知道,这里可是断灭了缘起、截断了劫灭、抽离了规则,只有业力存在的纯净世界呵。
    赶走了他们,掐断了缘,用一根永恒不灭的大宇青藤,为元生界曾经的相识画上了一个不在延续的句点。
    唐玄叹了口气,摒弃杂念之后,终于想明白了,原来自己的思维,自己的苍梧之誓,它们的边界便在这大宇世界逐渐新绿、凝厚起来的青藤处。
    以界论,千万下界有千万下界各自的生灵,各自的缘法,各自的超脱,他无意凭借什么,干扰什么。
    无意带来,送他们、它们回去,使其延续自己的缘,绝不冒昧,也无需茫然喟叹。
    宇内一体,界壁合拢,唐玄的思绪戛然而止。
    孔仙仙的梦想世界便是那云雪飘摇的天山绝巅,那里有龙游浅玉蝶,飞香阵阵、碎玉飘零。她更愿意在那里做一个孤独的舞者,以绝世而清寒的舞姿,想念一个人,却无法相见,这种感觉极端自虐,却刻骨铭心;温笑的梦想世界却是熟悉的山,碧桃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道姑,面对一个黑衣温和的青年,在那里不停的说这话;姜剑眉的梦想世界却是一个血腥残酷的地下山洞,以及那片一望无垠的金剑花海。
    伏明月的梦想是在爹娘的身旁;夜魔婉婷的梦想却是自身成为一滴幻魔泉里的一个自由自在的小水滴。
    鬼见愁的世界里,永远是唐玄那永恒不动的肩膀,任由它蹲在那里地不老,天难荒;安公子的世界里,永远是唐玄狼狈逃窜,大叫饶命的喜人场景。
    因为从未实现过,所以可贵,所以体味。
    ······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梦想,每个生灵都有每个生灵的希望。
    梦想成真的规则便是让她们有着挥霍无尽的时间,在这片思维放纵的世界里,自由驰骋,再无束缚。
    从梦中醒来,是轻松、快乐的。
    微笑着,唐玄双手微动,眼前的家庭聚会便宣告终止。
    以切换空间的方法将众人一一处理妥当,唐玄一步一步迈向虚空,不知不觉竟走向虚空花园处。
    身躯隐没,靠在一株光影摇曳,光色斑斓的高壮花树旁,唐玄坐了下来,久久沉默,毫无思绪。
    “这个永恒的世界,你怎么看?”
    温柔的抚摸着花树朦胧的树干,仿佛那神力纵横却又活得憋里憋屈的李元真此时就站在眼前,脚踏星辰万古,手舞神遗神器,姿态傲人,眼神落寞。
    花树静静的吐露芬芳,整座巨大的虚空花园横亘虚空,幽静绚烂,更不会回答什么。
    可以飞,却宁愿走,走到哪算哪。
    可以遨游寰宇,走到哪都享受万灵崇敬的欢呼与目光,却宁愿找个安安静静的角落,对花空语。
    “你怎么看?”
    唐玄的目光又转向一堆五色斑斓的土,那下面是庄广陵粉化成尘的哀伤,还有那把古色斑斓,已成绝响的“逍遥琴”。
    一点哀伤从唐玄心底升起,此时的他,颇有种以无界之能力,再造一个“庄广陵”的冲动。
    可造出来的,即使皆大欢喜,即便一模一样,那还是白衣逍遥,不染尘垢的庄先生么?
    而那样,是否是庄先生的生前所愿?
    从未有这样一刻,唐玄如此纠结,如此疲惫。
    生命有界的时候,智慧生命为了生存可以不顾一切。
    每一天都在规划、都在挣扎、都在斗天斗地斗同类、斗自己;总是在心如死灰、疲惫万分的时候砥砺精神,不断告诉自己,明天是美好的,未来是有希望的,活着就是“成功”的启动器。
    可所谓“成功”最后都逃不开一个“死”字。
    对于死而言,你可以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也可以畏之如虎、坦之色变,还可以痛哭流涕、大叫不要······
    可都抵不过死去元知万事空的结局,寂如死灰。
    悲观也好,乐观也罢,都成了苦聚中挣扎浮沉的表演,注定是悲剧结局的演出自然有些许多限定下的悲凉与壮阔,可笔墨过后,又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有的生命,把生当成一切的根本;有的生命,活着就是视死如归。
    生为根本的不顾一切,绞尽脑汁的求生;视死如归的,从不期待来世,更不会叫嚣什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毕竟是毫无实例,几近于幻想的悲吟。
    如今不用死了,世界那么美,那么辽阔,就算唐玄深深知道,这个大宇宇宙不过千万下界中普通的一个弹丸之地,可随之梦想成真后,心里却还是那么的空。
    自己创造的一切,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好在该守护的,全部都守住了。
    不知为何,对于无尽的岁月,失去了努力方向的唐玄,忽然有种恐惧感,挥之不去。
    这种恐惧,来自于落寞。
    ······
    永恒界的核心处,无尽辽阔,无天无地,只有数之不尽的彩色气泡潮浪来回涌动,还有七面闪闪发光,高山仰止的“镜面”,以及一朵奇异的银色花,还有巨花花蕊上,那个小小的绿色的圆球,咕噜噜的微微旋转着。
    千万下界的永恒之力,呼啸着从万界合黄树的根须处源源不断向上,经过树干,孕育出界首花。
    花瓣飘零之后,有顺着元生界固定的通道,浩浩荡荡的滚入永恒界的核心处。
    游荡一圈之后,绝大部分顺着七个镜面穿梭一回之后,缭绕巨花,萦绕不去,也有一小部分蒸发向上,如云如雾,飞远了,便化作一个个气泡。
    慢慢的,气泡也有了光彩。
    不知何时,气泡深处突然一阵轻微摩擦翻滚的声响,之后,一朵歪七扭八,姿势放荡的乌云,缓缓游荡而来。
    漩涡状的乌云飞出气泡的海洋之后,蓦然变大,翻滚起来,其上、其内更是雷电闪烁,雷声滚滚。
    “我去······终于,找到了!”
    乌云中声音朗朗,充满着“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惊喜,还有种“山重水複、柳暗花明”的憔悴。
    此地无风、无月,广阔无尽的乳白色的光影世界中,乌云一扭一荡的飞临绿色小球上空处,缓缓下沉。
    下沉中,乌云收拢了雷光电影,就连疯狂转动的漩涡都放慢了频率,生怕一不小心,碰没了那个绿色的小球儿一般。
    和精致如同明珠一般,在花朵上沉浮的小球儿相比,这朵乌云显得太大了。前者如明珠,后者如穹盖。
    随着乌云的下沉,两者之间的空间轻微的震荡起来,震荡中,乌云不断缩小,再缩小。
    随后便在巨花的放任下,如同液体渗透一样,缓缓消失在绿色小球那光色斑斓的表皮之上。再出现时,已是宇内世界的天空。
    而在宇内世界的天空中,这朵云又太小,就像绿色天穹中挂着的一只小小蚊蝇。
    这只贼头贼脑的入侵者,略微感知了一下方向之后,便悠然自得的向虚空花园处闪烁前行,一个闪烁,距离无尽。
    所过之处,淫雨霏霏,仿佛某云的哭泣声,似乎找到这里来,历尽了千难万险,无数磨难一样,以至于哭个不停。
    远处沉雷,惊醒了唐玄的思绪,他不由将目光投向远处蒙昧的虚空。
    “宇内宇宙,早已无如此野性难驯,狂暴浮躁的云雷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唐玄双目不由精光大放。
    随后,唐玄嘴角不由露出微笑:“天劫兄,是你么?”
    这朵与规则同在,周游万界,不然尘埃,特立独行的云,竟然找到了这里来了。
    “你可知道,我找的你好苦啊!”沉雷滚滚,雨水横飞。
    天地间,涕泪滂沱,使得这光影弥漫,色彩冲天的虚空花园,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雨无根,亦无归处,却有着说不尽的畅快。
    如果对方有手的话,唐玄真想与这个总是迷路的同道好好惺惺相惜一番:只有不识路的人,才能懂迷路的痛苦,更能体会绝处逢生的喜悦。
    戒中有酒,怎能少的了庄先生?
    霎那间,振奋不已的唐玄心中便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