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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从来往古,哪得自在
    砰的一声,唐玄的拳头与眼前一望无际的漆黑斑驳狠狠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接着,以唐玄为中心,连绵不绝的碎裂声响起。唐玄再回头看的时候,整个空间正以一种缓慢而解脱的速度分崩离析着。
    暗沉的天空瓦解,飞瀑分散成了碎片,洪涛更像是玻璃铸成一样,也呈溅射状飘飞着,随之溃散的还有那些人首蛇身的生灵们。
    这个时候,它们望着天空,视线集中到唐玄身上,而此时眼神中竟同时闪出向望的光辉,只能用光辉来形容。空间上下左右的每一寸,每一个瞬间都是在变幻的,勾连往复,如丝如尘,渐渐浸染着光明,改变着形状,只有那目光不变,形成一道道炽烈的光辉,望向唐玄,又或者说望向唐玄背后那抹不断扩大的,最温暖的光明。
    呆在阴暗泥泞中不是说它们有多喜欢这样的环境,只是无可奈何,在一成不变的环境中渐渐丧失了灵魂,没了自我,成了一个个符号,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对于光明没有向往,即使它们早已经没有了希望的感觉。
    唐玄目光慢慢眯了起来,凝视着,目光中,那些人首蛇身的生灵们,头顶跳跃着灵魂之火,淡蓝色的火苗逐渐茁壮着,渐渐覆盖了它们的全身。
    它们身体颤抖着,只是贪婪的望向天空深处,可不知为什么,在唐玄看来,这些“贪婪”却又是那么的卑微与真挚。
    与身体的溃灭相比,精神上的绝望与压抑,灵魂上的被麻木,温柔千万倍却更残酷上千万倍。
    唐玄能够明白眼前生灵们,以灵魂为火种,以全部为养料,用尽最后的力气,默默燃烧出来淡蓝火焰时,所承受的痛苦,虽然在它们的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如狂、如流。巨大的漩涡扬起了唐玄的发丝,朦胧了他的身影,眼前一阵朦胧之后,又出现了熟悉的,仿佛雕塑一般的鸿冥世界。
    在扶摇等人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一块拳头大小,半透明发出荧光且悬浮在空中的石头,突然悄无声息的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一阵微风,刮起一个小小的充满彩色粉末的漩涡,漩涡过后,唐玄的身形从虚幻到真实,也在众人头顶处的虚空······补天石竟然破碎了。
    就像唐玄是一个奴仆,故意打碎了富家老爷的珍贵物什一样,是这么的罪该万死,虽然灵民们感觉到差异、不解甚至愤怒和忌惮,但还是在扶摇神使的一声咆哮下,向唐玄冲了过去:“他,竟然打碎了上神法器补天石,与我擒下他,交予上神治罪······你之一族,都万死不能赎罪······”
    扶摇的声音是颤抖的,指着唐玄的手指也是颤抖的,他忘不了这件上神法器之所以破碎,是因为自己出门办事不力,至于乾坤剑为何没能斩灭世界,那上神的事儿,自己又岂敢质疑?总之,若是不能将唐玄抓住,他很可能成为亵渎神威的罪人,从此从天堂,沦落到地狱。
    高高在上固然让他陶醉,可这种沐浴神恩之下的如履薄冰则更让他战战兢兢,作为广场上灵民们最高贵的存在之一,他不得不在此时此刻全面展示出自己的忠诚、无畏,演的很累,至于出手则是全无必要,除非眼前灵民全部死光了,毕竟上神不在,他也是那种下很大一盘棋的上位者。
    望着灵民们在他的命令下,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冲向那个可恶天奴的场景,扶摇嘴角微微掀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所有灵民以神使、神君为中心,身形卷起光焰的狂飙,升空而起。
    盾语神君身高五丈,在乌光黑云的烘托下,一身黑色发光长袍猎猎飞舞着,脑后椭圆形的光圈边缘处放射出无尽的黑光,而掌心中,赫然浮现出一面光华闪烁的盾形镜面。镜面出现,体积迎风暴涨,眨眼间膨胀到百丈大小,在盾语神君的一声低沉的怒吼声中,巨大的镜面向唐玄缓缓镇压而下,周围风云爆卷。
    苟阉、黑白、行复、无常、尊严等,除了扶摇之外的所有神使、神君,都怒吼着出手了,各带光影万丈,各自召唤出神威浩荡的法宝,将唐玄周围万丈方圆,激荡成一片光影、能量、爆鸣声的爆裂狂潮。
    面对周围充斥天地的庞大能量挤压以及炫彩无方光影变幻,妖艳绚丽而又充满杀机。
    唐玄站在狂涛中心,长发被能量的劲风激的凌乱飞扬,眼前的一切已经彻底分不清颜色,只有种堂皇的味道,而在这种堂皇中,更显得自己这个大宇生命,需要卑微,卑微的接受鸿冥世界灵民们施加的任何惩罚,更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垂于身体两侧的双臂缓缓张开,又慢慢合拢,唐玄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掌心相对,一股熟悉而又渴望的味道就在这缓缓靠近的掌心间流淌。这是种对眼前世界厌倦,对家世界的思念的情绪,淡淡的,纯纯的,没有掺杂的。
    扫了眼周围狂暴的,光芒万丈的威压与泯灭能量的临近,唐玄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身体周围淡淡的白光则演化为一种不规则波纹状的能量波动,如潮汐般来回游走了起来。
    鸿冥世界早有定义,在这样的定义下,灵民们该如何也早有定数,所谓天意,更是装潢出不可抗拒,顺其自然的味道,谁要不遵从这样的定义,那便是对大多数的亵渎,是为世界所不容者。对于大多数而言,因为复杂,所以痛苦与茫然,对于极少数存在而言,因为复杂所以容易且快乐。
    思绪中,唐玄即将接触的掌心蓦然间外翻,而身体周围的能量潮汐像是得到了指引一样,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向四周扩散而去,转瞬间,便于周围的能量狂潮碰撞到了一起。
    天摇地动一般,整个鸿冥世界如同世界末日一般剧烈颤抖着,而震耳欲聋的爆鸣声更是响个不停。
    如果说“世界无我、世界有我、世界是我”是唐玄以无界生命之形态,关于世界与自己的思考,那么眼前展开的最直面的,最强硬的无声咆哮,便是身处在这样一个令人无所适从,总觉得自己是错,却又不知道哪里该死的糟糕世界直接抗争,一瞬间,他心底想到了一个关于这样一个招式的名字:我,仍是我。
    不管身在哪里,不管身处何界,我,还是我!
    唐玄变成了一个发光体,整个身体放射出强光,这种简单颜色的强光,转瞬间便如同一颗剧烈膨胀的刺猬一样,向周围正疯狂围攻着自己的神使、神君们刺击而去。
    神是什么?想象中的高高在上,其实局限性并不比其他生物小。
    同样等级森严的规则,制度,上位者各种娘娘,皇后,下位者稍有出轨便是不由分说被惩戒甚至赶出神界的下场;老大坐着,做小的站着,一个志得意满,摆着高深莫测的威严,一大群屏息凝神,等待着各种无比正确的神谕降临。
    而站着的到了下面,没有压力的膨胀下,在自己的领地里,更是将在上的威严,对下发挥的淋漓尽致。而且这样的传说有一种极为深入人心的好处,那就是:谁该在什么位置上,都是注定的。
    而抛开这种传说,逐渐容易被接受的则是努力可以改变命运,当然,被篡改后的改变命运,背后的东西被虚化后,看起来美好,对于大多数存在而言,也仅仅只是传说,没有任何意义。
    鸿冥世界就是如此,只是表现的更为直白一些。而唐玄,此时成了与整个世界对抗的人。
    此时,他的无界之力,狂飙一样的元气,第一次在真实的场景中展示出霸烈与强横,在这一刻,他无需为这个世界操心什么,而无界生命那恐怖的能力,在密集的爆裂声中,仿佛没有止境一般的提升着,无界本就没有界限,而心没了束缚,这种极致到了毫无边界的力量,更不是有界的生命所能对抗的,即使对方是所谓的神界灵民。
    无数神器,法器在唐玄刺猬般的白芒中轰然爆裂,无数爆裂的彩色光团氤氲转瞬间布满了唐玄周围的虚空,盾语等神使皆是双手空空,浑身千疮百孔的仓皇后退,双目茫然充满着不可置信,脑后光圈暗淡。
    不知何时,令无数灵民感觉到恐怖如同上神的白光不见了,虚空中还是那道“低矮”的,毫无光彩衬托,气氛烘托,特效装饰的身影。
    扶摇神使看看自己,依旧光彩夺目的神躯,高大威严,更有光华流动,不用看就能想象出,自己脑后的光圈一定是神界最美的、最炫的、最耀眼的。从体积上看,自己一根手指就可以戳死对面虚空那个天奴,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不敢与对方对视,浑身更是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天塌了······
    地陷了······
    他,打了神使,也就是自己;打伤乾坤剑,更闯入鸿冥世界杀伤无数奴兽,接着打破了上神至宝补天石,现在,又重伤无数灵民,碎灭无数灵民手中蕴养了无数年,视之为亲爹娘的法器、重宝······
    “请上神显威,为吾等做主······”扶摇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些颤抖,他口中呢喃着,不断重复着,到最后竟似嘶吼起来。
    “你很强······”威严万分,华光万道的石碑再次从天而降,声音中有怒意,不过却并未立即发作出来。似乎对于这么点时间,几次三番的跑来跑去这种事儿十分反感,同时也对唐玄这个孤零零站在虚空的生命产生了忌惮的情绪。
    而听到上神的法音,扶摇等灵民不由面面相觑,“你很强?”,他们还是头一次从上神口中听到这么直白的近乎没有深度的话语。不,不对,肯定蕴藏深意,难道上神真正表达的是话语中的那股情绪,有着淡淡愠怒的情绪?
    想到此,扶摇等人惶恐起来,神态也更加谦卑,在石碑左右两侧,几乎头拱地一样,以一种不良于思考的姿势,快速的思考着,这愠怒,究竟是对谁而来的······
    唐玄缓缓摇头道:“在我的那个世界,并没有强弱的概念。我从来不认为我自己强就应该高高在上,也不认为弱,就该死,就该被踩在脚下,所以,你错了!”
    “退出鸿冥世界,我可以赐你神使第一的身份,而你一界生灵,免死······”似乎唐玄的回答太过出乎意料,石碑沉默良久,再次发出声音。
    而上神新的神谕,更是让头拱地的扶摇们陷入到了呆滞中······上神,似乎,似乎实在妥协。神使第一,何等尊贵、崇高,此前一直虚悬着,想到此,扶摇偷偷注视唐玄的目光中,不由充满嫉妒意。
    唐玄微笑了,又是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石碑声音再次响起:“也许你并不知道神使第一意味着什么······”
    唐玄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在我的世界,你又是谁的神?我是谁,我该是谁,我如何生活,我怎样自处,哪轮得到你来恩赐?也许你认为我答应了你是占了你的大便宜,所以,你不用骄傲,我不会做那什么神使,我,就是我,大宇世界普普通通的一个存在,我想要的,我的世界都可以给我,而我也能为我的世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其实我觉得,我们的对话,似乎该结束了。”
    灵民们忘记了一切,不觉把头抬起头,以一种大惑不解,大逆不道的目光注视着唐玄,而扶摇神使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大胆天奴,罔顾神恩,亵渎上神,罪该万死······”
    “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将鸿冥界挪移到这片虚无之地的么?”石碑的声音,顿时让一个个怒发冲冠,义正言辞,卖力表演的灵民们鸦雀无声。
    “在你眼中,强大是种能力与炫耀,是骑在别人头上的筹码,而在我看来,所谓能力,是对世界的责任,而这种责任,驱使着我将家世界变得美好······其实你不觉得,我们聊不到一起么?”
    “难怪······可惜······”
    发出两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声,石碑里面再次挤出两个物什,一个是样貌古朴,通体斑驳金黄色的小钟,一个是通体漆黑,类似茶壶一样的东西,二者吃力的从石碑中挤了出来,随之迎来的就是在场所有灵民们惊骇的目光,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
    而分泌出两个物什的石碑,光华莹润的表面泛起丝丝裂纹,似乎这种动作对于它而言也是一种负担一样。
    小钟蓦然发出一声清鸣,茶壶则开始发出涛涛不绝的水声,整个鸿冥界蓦然寂静了起来,天地间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