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商馆馆长希堡尔特失魂落魄的坐在天守阁内的议事厅内,全无之前刚到萨摩藩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原本他是看在荷兰商人在长崎的对外贸易份额,被东方贸易公司不断挤压,才借着萨摩藩的请求试图扭转荷兰商人在日本的颓势。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商人,希堡尔特研究过东方贸易公司在日本迅速增长的贸易份额的原因,最后他发现东方贸易公司的成功模式不是荷兰商人可以仿效的。
因为东方贸易公司背靠着中国设置了生产基地,凭借着中国丰富的劳动力资源,以大量的廉价工业品向日本输入倾销,完全击溃了荷兰人最原始的转口贸易模式。
希堡尔特这次几乎集结了荷兰在东亚的全部力量,又和英国商人联合才凑出了这支庞大的舰队。原本他的想法就是倾尽全力赌上一次,获得荷兰、英国在萨摩藩的独占贸易权。
甚至他还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学习东方贸易公司的做法,在萨摩藩建立工厂,直接向日本进行销售。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一向闭关锁国,固步自封的清国人,居然不声不响的建立起了,这么一只庞大的西式舰队,荷兰商馆完全输光了底裤。
希堡尔特正想着应该怎么通过东方贸易公司,把那些被俘的商船和商人给赎回来,否则荷兰公司的本部必然是要追究他的责任的。
更何况现在的荷兰已经失去了独立,在亚洲的荷兰商人们完全处于自我奋斗的状态。荷兰商人早在几年前的婆罗洲之夜得罪了东方贸易公司,而今天组建联合舰队对抗清国失败,再把英国人丢给清国人的话,就等于同时得罪了清国和英国,那样的话荷兰商人就真的在亚洲毫无立足之地了。
“希堡尔特先生,希堡尔特先生?”一名日本通译在边上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希堡尔特猛然清醒了过来,他抬头向着岛津齐宣看去,坐在齐宣身边的秩父季保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
“希堡尔特先生,我想知道对于清国人的军舰,你有什么应付的办法吗?”
希堡尔特先生看着议事厅内,期待着看向他的目光,面色黯淡的摇着头说道:“我很抱歉,老实说我之前并不知道,清国舰队是一只拥有三级战列舰的强大舰队,否则我一定不会插手清国和萨摩藩之间的战事。能击败这样强大舰队的,在我的老家欧洲或许会有,但是在亚洲,我不觉得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对付得了这只舰队的。”
岛津齐宣显然并不满意荷兰人的回答,他不快的说道:“在之前的海战中,清国的三只大船不是差点就被俘虏了吗?那个什么三级战列舰不过是大了一些,如果不是你们的船员们失去了勇气,我不认为联军没有一战之力。”
希堡尔特叹了口气,替岛津齐宣解释道:“尊敬的藩主大人,商船和军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之前你说看的三只清国军舰,也是需要近三倍的商船数量才困住了他们,但是三级战列舰却并不是如此。三级战列舰上的火炮,是不可能给予商船近身的机会的。”
希堡尔特的话打消了这些萨摩人心中最后的一丝期望,秩父季保最后不抱希望的问道:“那么希堡尔特先生,如果在你们国家遇到了这种状况,你们会怎么做?”
“接受失败,派出使者和对方商议投降的条件。”希堡尔特干脆的回答道。
“什么,混蛋。你是清国派来的奸细吗?难怪你们的船队看到清国的舰队就投降了,还帮助那些清国人来攻击我们,我要砍了你这个蛮夷。”一名身上裹着绷带的武士顿时被激怒了,他猛的站了起来,右手习惯性的去摸腰间的武士刀,完全忘记了进入议事厅时把刀卸下来的事。
“混蛋,高木你想干什么?在藩主大人面前如此无礼,你是想要藐视主上吗?”秩父季保立刻站起来挡住了这名武士,并下令让人把他带了出去。
不过议事厅内的大多数武士,都依旧对提出投降建议的荷兰人虎视眈眈的,似乎荷兰人已经变身为港外那只可恶的清国舰队的代表一样了。
希堡尔特面对这个局面也只能闭嘴不言了,他没注意到的是,岛津齐宣对他提出的投降建议并不反感,反而有些微微颔首。不过限于议事厅内众多家臣的反对,岛津齐宣没敢把这种态度表现出来。
当岛津家死守着鹿儿岛居城,并在天守阁内召集家臣商议对战之策的时候。鹿儿岛居城外的城下町,武士居所已经在大炮的轰击下,完全落入了北洋舰队的掌握之中。
十河岸次郎被彭富安借用为翻译,去安抚并分派那些被俘虏的萨摩人,清理废墟并建立一个宿营地。
十河岸次郎默然的带着一小队清国水兵,巡视着战场,并收拢着失去家园的萨摩人。岸次郎可以从那些失去家园和亲人的萨摩人眼中,看到对他这个帮助清人做事的种子岛人的痛恨。
每走过一地,收获的仇恨目光越多,他的内心就从抽痛开始慢慢变的麻木了起来。
那些被强迫当做炮灰的英、荷船员们,在鲜血和死亡的刺激之下,完全被激发出了兽性。从一开始的被清军督战队压迫上前进攻,到最后变成了主动搜索城市内的萨摩武士或是平民进行杀戮。
当这些炮灰船员们发觉清军只要求他们清理出这些建筑内的活人,而并不在乎他们做了什么之后。这些原本就没什么自律的船员们,就开始了抢劫、强奸甚至是虐杀。
当岸次郎看着二名穿着不错的妇女死命的抱着一名西洋人,让一名十一、二的小女孩带着自己七、八岁的妹妹快逃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猛的被揪住了。
这两名小女孩慌不择路,直接朝着岸次郎这边跑了过来,而在两名小女孩离岸次郎他们还有3、4米的时候,大一些的女孩似乎突然发现了堵在路口的岸次郎他们,她惶恐的停了下来,手中紧紧的拉着自己的妹妹。
岸次郎俯下身子正想对两名小女孩说些什么的时候,从横巷中突然冲出了一名西洋人,他冲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岸次郎等人,只是一心对着站立不动的小女孩挥舞着抢来的武士刀。
岸次郎的脸上溅满了小女孩的鲜血,他下意识的眨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已经看到,大一些的小女孩已经成了一句无头的尸体倒下了,而小一些的女孩子还牵着自己姐姐的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那名西洋人转过身子,还想继续对着剩下的小女孩动手,岸次郎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侧身从身边正弯腰呕吐的清国军官腰间拔出了指挥刀,然后就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这柄天津军械局制造的西式指挥刀,虽然只有前端三分之一处开锋,但是却非常的锋利。岸次郎的动作非常的快速,他几乎在这名西洋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冲进了他的怀中。
西式指挥刀几乎完全没入了西洋人的体内,刚刚还是暴虐非常的这名荷兰船员,很快眼睛中就失去了神采,瘫软在了岸次郎身上。
少尉吴楚白从来没见过这么近距离的,鲜血淋漓的杀戮,对象还是一名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因此顿时就因为恐惧和厌恶而呕吐了起来。
当他身边的日本翻译拔出了他的指挥刀的时候,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妙。不过当看到岸次郎冲向的是杀小女孩的西洋人后,他拦住了身后水兵瞄准岸次郎的火枪。
“不要开枪。”吴楚白声音嘶哑的回头喊道。他的副手赵元成,一名从福建水师调任而来的低级军官,却对眼前的场景毫无感觉。
在没有进入北洋舰队之前,福建水师的军纪和这些商盗不分的西洋船员并没什么区别。因此他并不认为这些西洋人有什么过错,这些西洋人既然充当了北洋舰队的炮火,那么自然就应该得到补偿,况且现在的萨摩人就是北洋的敌人,同情自己的敌人完全是一种不必要的迂腐行为。
更何况对于这些一从海军学校毕业,就能从少尉开始干起的学生兵,赵元成早就嫉妒的要命了。
“吴少尉,这名日本人抢走了你的指挥刀,这等于是羞辱了我们北洋舰队,你这么拦住兄弟们开枪,是什么意思?”
一向对手下士兵有些软弱的吴楚白,似乎被刚刚的小女孩的鲜血给刺激到了,他寸步不让的盯着赵元成的眼睛说道:“我是这只部队的指挥官,开不开枪我说了算,丢失指挥刀的责任,等我回去自然会向少校请罪的。现在赵元成少尉,你还打算继续违抗我的命令吗?”
赵元成看着吴楚白很久,最后还是脸色铁青的对着士兵挥手说道:“全体收枪,等候吴少尉的指令。”
当两名清国军官正在争执的时候,远处的几名西洋船员发现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匆匆的丢下手中的财物,从巷子的另一头逃跑了。
那两名妇女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抱着死去的女孩尸体哭嚎着。岸次郎终于身体僵硬的把死去的西洋人推了开去,他呆呆的站立了一会,就转身返回了队伍。经过女孩尸体的时候,他躲的很远,几乎要贴着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