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元的话让两位日本公卿顿时沉默了下去,如果说刚刚吕华梅的提议让他们想起了,反抗幕府失败后他们这些公卿的悲惨结局的话。
那么蔡成元的话语,成功勾起了两位公卿对于幕府归政天皇之后,各位公卿家族能获得的利益前景的一些想象了。朝廷可以重新主理国政,不再是武士集团给养的摆设,那么这些公卿大臣就将摆脱目前这种花瓶式样的生活。
西园寺家禄高约为600石,三条家禄高为470石,这么点年禄除了要支付一大家子的生活之外,还要维持一个公家风范的排场,以保住公卿的面子,这也是幕府的规定。
根据幕府的规定,公卿们除了自己的家业之外,什么行业都不能做,而公卿们的家业无非就是吹奏乐器、读书和茶道,这种家业可无法换来财富。
德川开幕百多年来,京都不少公卿家族们,已经开始沦落成商人的债务奴隶了。就算是最愚钝的公卿也看的出来,如此下去京都的公卿终将失去自己贵族的身份,而成为豪商和武士们抬高自己家族血脉的婚姻装饰品。
两位日本公卿的心思顿时活跃了起来,他们在内心盘算着这件的风险和收益。协助新法兰西军队,以天皇的名义对抗幕府在日本的统治,就算不能完全推翻幕府,仅仅是占据了京都、大阪地区割据,那么朝廷的局面和现在不死不活的境况比较,也是天壤之别。
各位公卿家族从此就不必再看武士的脸色过活,也不用再被幕府当做木偶傀儡指挥了。
而如果万一失败的话,为了维持朝廷这个门面,幕府将军也不会对所有的公卿赶尽杀绝,只会命令几个领头的公卿大臣自裁罢了。
西园寺忠信迅速想清楚了利益和风险的比率,他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这位女性将军说的话究竟有几分诚意,而那位中国商人所说的借款究竟能落实几分,更重要的是新法兰西军究竟能不能挡住幕府的大军。
西园寺忠信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一字一句缓慢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对于西园寺忠信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理清思路,并毫不犹豫的想要赌上一把的举动,让吕华梅终于稍稍高看了这位公卿几分。
对于西园寺忠信的担忧,吕华梅愿意以书面保证自己的提议,不过对于西园寺忠信想让新法兰西军抵抗幕府大军对京都攻击的想法,吕华梅却不予置可。
她不过是想把天皇掌握在手中,换取一个对付幕府的名义,而不是真想干涉幕府还政天皇的事。
当然吕华梅也知道她不能直接这么说,否则这些公卿们死活也不会跟着她的计划走。
“虽然天皇御所在京都,但并不意味着天皇就必须呆在京都。对付幕府的军队,这几天来稻荷山附近的战斗,难道各位公卿还没看在眼中吗?如果不是幕府军队的失败,两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吗?
不过京都毕竟是在内陆,得不到军舰的支援。而且京都这么大的区域,我军的人数也实在是少了些。我们打败幕府军队是没问题,但是不能保证各位公卿家不受到幕府乱兵的袭击,所以为了各位公卿和天皇的安危,我以为应当暂时把朝廷移驻到大阪,然后号召天下忠于朝廷的义军对抗幕府。
只有当朝廷掌握了自己的武力,幕府对京都才构不成什么危险。两位大人,你们怎么看?”
在吕华梅的谆谆善诱之下,两位公卿的代表终于还是没忍住“还政朝廷”这个诱饵,在吕华梅和蔡成元的劝说下,代表天皇和公卿大臣写下了一份邀请书,日本朝廷请求新法兰西和清国出兵,帮助天皇恢复朝政,惩罚专权祸国的幕府将军。
看着西园寺忠信、三条西公广在邀请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家族花押之后,蔡成元迫不及待的从西园寺忠信手中夺过了这几张墨迹未干的纸张,交给了吕华梅。
手中的纸张被人夺走,让西园寺忠信心中一阵发虚,他不知道这对日本,对朝廷,对西园寺家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吕华梅把这几页纸张交给了边上的小红,让她收好之后,就对着两位公卿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谈谈如何把天皇从御所中解救出来吧,两位公卿给我说说御所的地形和建筑,还有天皇居住的地方吧?”
吕华梅的问题让西园寺忠信清醒了过来,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要么新法兰西军胜利,西园寺家成为倒幕功臣,要么幕府驱逐联军成功,他作为逆臣而自裁。
有了西园寺忠信、三条西公广的指点,吕华梅对京都地区的地理建筑又多了几分了解,毕竟那些浪人是无法进入到公卿家和天皇御所的。
有了公卿们作为内应,吕华梅终于可以不用头疼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如何进攻天皇御所而不被天皇跑路的问题了。
在西园寺忠信的建议下,明日午后三条西公广将会去御所晋见天皇,和天皇沟通好逃离御所的事宜。而后天凌晨,西园寺忠信将会亲自带领吕华梅挑选出来的精干部队,从东南处的公卿府邸绕过二条城,直接进攻御所。
当解救出天皇之后,这只部队就会按照原路返回,而吕华梅则带着主力部队在城外接应。
为了能保持城内外的信息畅通,吕华梅挑选了两个可靠的武士混入了两位公卿的仆从之中。
现在的天皇名叫兼仁,是前代天皇的养子,一位36岁的青年人,为人宽厚,喜爱文化,在民间颇有好评。但是这并不是一个毫无想法的人,他刚刚登上天皇的位子,就试图以给自己的生父上尊号,来试探幕府对朝廷事务的干涉力度。
但是兼仁天皇的试探,被当时的幕府老中松平定信强力压制了,幕府以这种方式向天下召示着,日本依然是幕府说了算。
被幕府死死压制住的兼仁天皇,在无法争取到朝廷的合法权力之后,只能把精力放在了读书和音乐之中。即便是如此,兼仁依旧等待着出现契机,为朝廷从幕府手中争取一些权力。
当三条西公广向他私下汇报了新法兰西军的提议之后,兼仁天皇的心情是又喜又惊。喜则是不管新法兰西人有什么想法,幕府对日本的统治终于被撬开了一丝裂纹,只要朝廷能收回一部分权力,兼仁天皇认为自己必然会成为日本真正的天皇。
而那些外人来日本所求者,不外乎是金银罢了,只要从幕府手中取回几个银山和金矿,就足以支付这些贪婪而愚蠢的外国人了。
“可是三条大人,现在负责御所安全的是石川甚四郎啊。这位可是幕府的忠犬,且为人又机敏能干。我们真能从他手中逃离御所吗?”兼仁天皇有些不自信的问道。
在邀请书上签名的三条西公广可是没有退路的,他拜伏在地上说道:“请陛下放心,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每天这个时候,石川逆贼都会前往二条城,向酒井忠进汇报御所的情况,并处理一些公务。然后一个时辰之后,再返回御所。京都兵力不足,因此他随行的护卫并不多,所以下臣擅自做主,在今天石川逆贼返回时将会发动一次袭击,务必要使老贼不能视事,愿天佑吾皇。”
对于三条西公广先布置了人手袭击二条城属官石川甚四郎,再向自己汇报的事,兼仁天皇并没有怪罪三条。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石川甚四郎虽然忠诚于幕府,但是对于京都百姓却颇有恩泽,不失为一能臣。逆贼一说不必再提,如今外军入京,地方盗贼丛生,石川甚四郎就算是遇袭,也和三条大人无关,不是吗?”
三条西公广马上醒悟了过来,联盟点头说道:“是,是臣下糊涂了,石川甚四郎于京都变乱时,被盗匪袭击,和臣下并无关联。不过陛下,我们应当如何避开御所中幕府的监视,陛下又打算带哪些人离开呢?”
兼仁天皇闭上了眼睛,口中回答道:“先等着吧,石川甚四郎的消息没有传回来之前,谈什么都是空话。”
看着兼仁天皇闭上眼睛,端坐着一言不发,三条西公广也只能心里七上八下的沉默着等待了。
往日觉得时间匆匆易过的三条西公广,今日却觉得这一个时辰简直漫长的犹如一个月。
越是等待,越是心中发虚的三条西公广,终于忍耐不了这种无声的等待了。他猛然开口说道:“陛下,这么久还没消息传来,不如让下臣出去打探下,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可好?”
兼仁天皇突然睁开眼睛,严厉的扫了三条西公广一眼,让有些焦虑的三条西公广顿时冷静了下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兼仁天皇用这么冷酷的目光看待自己。
看到三条西公广安静下来之后,兼仁的目光才稍稍柔和了一些,口中温和的说道:“幕府的干臣有没有受到袭击,都和我们无关,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而已。你现在这么急冲冲的跑出去,打探石川甚四郎的消息,是想向天下人告知,这次袭击是你主持的吗?就算石川甚四郎回来,我们也不过就是不走罢了,难道还会有什么损失不成。请镇定些,三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