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在农村人心中确实有份量,他穿着三片红回家相亲非常顺利,因为不论走到那家,人家都会用羡慕的眼光看他,对他的态度热诚之极,不少人恨不得马上就把闺女许配给他。
心里一有了优越感,他的眼光不期然变挑剔起来,一连看了好几家,他都嫌人家的闺女长得像恐龙,配不上他,便用我会考虑的,等我想好了就答复你们之类的话来委婉拒绝人家。
感受着军人在农村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他东挑西选,终于相中了一个容貌秀美的姑娘,那姑娘打量着一身国防绿的他,目光饱含倾慕的意味。
经媒人一番吹捧后,那姑娘的父母答应了这门亲事,陈小松心中欣幸不已,暗想:还别说,这身黄皮还真管用,俺没向人家许诺房子,缝纫机,收录机,人家就轻易地把女儿嫁给了俺。
不过,他高兴得有些过早,那姑娘的父亲早年当过兵,深谙部队的游戏规则,当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订亲的那天,郑重地向他强调:“雄娃子,我也混过部队,实话告诉你,我的闺女样貌不差,不愁嫁不到个好人家,我答应把她嫁给你的原因你也清楚,所以你必须在部队混出个人样来,我可不想她跟着你一辈子过苦日子。”
意思很明确,陈小松若不能在部队入党或提干的话,这门亲事就黄了。
未来老丈人下达了硬性命令,他必须混出个人样来,可是军区侦察大队藏龙卧虎,他陈小松纵然肯努力,肯用功,但却不能脱颖而出,因为比他资质禀赋更高的侦察兵太多,他的潜质极难被部队领导发现,更谈不上着力挖掘和培养他了。
现在他遇上邓建国这个贵人,不遗余力地栽培他,只需要立过一次战功,申请入党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眼看出人头地的日子不远了,没想到他的人生已走到了尽头。
“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句话是他当新兵的时候,指导员教育新兵时说的,受这句话的激励和启发,他含心茹苦的打拼多年,眼看命运即刻便要发生转机,一颗手榴弹却将一切化为乌有,这也许就是他陈小松的命。
秀目中煞光暴射,邓建国的枪口望右上方一抬,砰的一枪打去,瞳孔里映射出一个敌人额头中弹,头盖骨连同阔边帽飞到空中,红的白的黏糊液体四散飞溅,血葫芦般的头颅摇摇晃晃。
连眼皮都不撩一下,邓建国的枪口向左一荡又朝下一压,战术动作转换之快,迅如流星闪电。
冲锋枪的机柄在瞬间一抽一送,一颗子弹飞出枪口,九点钟方向的一个敌人刚蹿出来,这颗子弹刁钻之极,竟然命中了这厮的裆部,于是这厮嘴里发出杀猪一样的尖嚎,抛下冲锋枪,双手揪住血淋淋的裆部,打了几个旋儿,倒在地上拼命打滚。
双脚猛力一蹬地面,邓建国向前飞身鱼跃,瘦削身形划出一条美妙的半弧,越过面前一堆杂物,着地便是一个前滚翻,跪姿出枪,哒哒哒的五发长点射。
子弹命中血肉身躯,噗噗作响,一个敌人右手抡着一颗白烟腾腾的木柄手榴弹,胸腹爆射出数道血箭,身体剧烈抽搐几下,一个仰八叉向后跌倒下去。
手榴弹抢先脱手掉落,他的身体端巧扑压住那颗手榴弹,一声闷闷沉沉的爆炸,一团烟尘和血雾冲腾而起,将他掀起两尺之高。
一个侧滚翻弹起身子,邓建国的ak-47冲锋枪甩到左腰后方,右手刷地拔出五四手枪,双手握枪望前一送。
砰砰的两声枪响几乎分不出间隙,二十多米外,一个敌人右手单手操枪射击,左手揪住一个双腿冒血的同伴后颈衣领,往身后的堑壕内拖,但邓建国射出的两颗钢芯子弹丝毫不怜悯他,一颗钻进他的左眼眶,另一颗扎入他左额,将他半边脑袋轰了个稀巴烂。
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邓建国的枪口朝下一压,食指一抠扳机。
那个双腿受伤的敌人立刻停止挣扎,嚎叫声随之戛然而止,因为邓建国用一颗饱含怜悯意味的子弹替他彻底解除痛苦。
蓦然间,一颗白烟腾腾的木柄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直奔邓建国存身的位置砸落下来。
双眼瞳孔猛地一收缩,邓建国条件反射地用左脚狠力一蹬地面,向右侧鱼跃,身子凌空滑行,右手上的五四手枪望左首一挥。
砰的一声,手枪套筒一抽一送,一颗澄黄弹壳蹦到空中翻翻滚滚,一发子弹在空气中高速飞行,与空气剧烈摩擦,划起一道螺旋波纹,直奔邓建国八点钟方位蹿出的那个敌人撞过去。
那厮的右肩膀爆出一股血浆,身形一阵踉跄。
邓建国的手枪套筒又抽送了一下,第二颗子弹又推出枪口,在空中旋转飞行,划着螺旋波纹,狠狠地扎进那家伙的右眼眶,将一颗眼球轰成一团肉泥,那厮向后猛地跌倒下去,双脚往上翘起老高,姿态滑稽之极。
锵的一下金属摩擦声,邓建国的手枪套筒滑后并锁定。
咕咚的一声沉响,邓建国身子右侧与大地撞到一起。
一个利索侧身翻滚,他变成跪姿,左手端着ak-47冲锋枪,凝神警戒。
右手一按锁扣,空弹夹掉出,他将空仓挂机的五四手枪夹在右腿膝弯处,右手掏出一个备用弹匣,塞进枪柄底部的插槽,迅即一按节套锁,子弹上膛。
倏忽间,右首响起几下子弹击中肉体的噗噗声,间杂一声痛苦闷哼。
邓建国心头一震,扭头一看,双目瞳孔猛地扩张。
吴涛跪在不远处,胸腹爆出三个血洞,血如泉涌,魁实的身躯颤晃两下,像一座巨峰那般坍塌下去,扛在右肩的82无后座力炮滑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一声大响。
“我操你妈。“
邓建国怒吼一声,左手操起ak-47冲锋枪,哒哒哒的打出一组五发长点射,开枪击中吴涛的那个敌人反应速度快得惊人,一个侧滚翻躲过了邓建国射出的子弹,翻爬起身,端起他的aks-74u短管冲锋枪还击。
右脚一蹬,邓建国侧身鱼跃,那家伙打来的子弹在他刚刚存身的位置掀起一片泥浪。
扑通的一声,邓建国身子右侧落地,左手上的ak-47冲锋枪砰砰的响了两声,锵的一下空仓挂机。
那家伙两个侧身翻滚,避过邓建国打出的两颗子弹,卧姿出枪还击,哒哒哒的响了几声,aks-74u冲锋枪也嚓的一下空仓挂机。
怒骂一声,他乘邓建国翻滚躲避子弹的空当,一跃而起,掉头蹿出几步,一个鱼跃,扑进前方的堑壕内。
邓建国端巧翻滚到吴涛旁边,丟下右手的五四手枪,抓过那门82无后座力炮,扛到右肩头,进入跪姿发射状态。
堑壕内,那个肩扛上尉军街的敌人迅速换上新弹匣,探头去察看敌情,不料刚一露头便看见不远处火光一闪,一发炮弹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径直冲他撞过来。
心神一凛,他条件反射地向左侧扑倒,但那发炮弹已经砸落到他附近,迅即释放出摧枯拉朽的毁灭能量。
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将他掀飞到空中,连翻几个筋斗云,终于经不起地球的引力作用,一个四脚朝天摔落下来,气浪像一双鬼爪,将他一身军装撕扯成一条条破布条子,裸露的皮肤被硝烟熏得焦黑,大腿裂开几道血口子,胸骨戳破肌肉露了出来。
一张黑瘦的脸膛浮出死灰,他嘴巴鼻子扭曲成一团,脑袋向右侧一歪,眼皮一合,遮住了一双死鱼肚般灰白的眼珠子。
他终于用这种惨烈的方式,表达了他对他祖国的忠诚。
邓建国的四周飞沙走石,他抛下82无后座力炮,右手抓起五四手枪,顾不上去射击那些狼奔豕突的敌人,回过头去察看吴涛的伤情。
吴涛仰躺在地上,上半身浸透着猩红的鲜血,胸口起起伏伏,脸色凄白如纸,显然他的伤势已达无可救治的地步了。
邓建国登时发指睚裂,他知道又一个曾经和现今与他同生共死的好战友的生命已然油尽灯枯,心脏不禁一阵绞痛,大声喊道:“老吴,你怎么样了?”
咔咔咔的呛咳几声,吴涛勉强撑起一丝惨厉笑容,气咻咻地道:“没事,不要紧。“
话音刚落,他喉结连续蠕动着,咕噜噜的响了几声,嘴巴扭了两扭,两边嘴角挤出两道血溪,血是黏糊的,泛着黑色,显然他的肺腑严重受创。
“你别乱动,让我来替你包扎。“
邓建国把手枪放下,想替吴涛处理伤情,尽管他知道是徒劳之举,可他还是想做。
“不要管我,老排长,我没事。“吴涛伸出血淋淋的右手,阻止邓建国过来替他处理伤情,他蠕动着两片血糊糊的嘴唇,呛咳着吼道:“老排长……你别管我……你赶快…赶快替我…把…把这帮…狗娘…养…“
身子猛地一痉挛,他咳出一口乌黑的浓血,用一双暗淡无神的眼睛盯着正兀自撕扯急救包的邓建国,声嘶力竭的喊道:“我叫你不要管我……杀光这群狗娘养的白眼狼…替牺牲的弟兄们…报…报仇…快呀……“
哇的一声,他又张口吐出一嘴乌黑的浓血。
邓建国的心脏仿佛给尖刀刺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