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密林里的比赛如火如荼。
    待在屋子里的四方赌徒各个稳坐高堂，一个个颐指气使指点江山，你来我往的端茶递水，一言一语的捧着对面心口不一的“高人”。
    赌桌之上无朋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大的场子建立在坎州罗梦泽边上，名曰：罗梦楼。左右两边的对联是楼主逼着坎州资历最老的书法家——胡颜铭书写，曰：千金万两挥挥手做世间逍遥客，三盅两色下下注拼今生富贵命。横批；一桌天下。
    胡大家习字初衷就是为了养一身浩然正气，现如今板正的字入木三分的挂在江湖上最大的，水最浑浊的赌场之上，心里不是滋味。回家路上分发百金，老胡想着，让这笔不义之财做些好用处，让穷苦人也高兴高兴。讽刺的是，多数难民拿着这笔横财做了本钱，美其名曰：不义之财，子不守。
    气坏了得知消息的胡大家，大病一场，封了笔，誓不再书一字。
    自那天以后，老才学整日借酒消愁，需要写字的场合都是口述之后再有儿子代笔书写。
    这给了胡颜铭的儿子胡崇文一个机会。这个心怀天下，报复远大的年轻人登上舞台，时刻准备着辅佐一个人，一个手眼通天而又政见一致的合作伙伴。他要为这乱世谋福，安江湖，稳庙堂。
    这位才子当下放在心上的只有江湖传言之中拥有四件宝物的那四人。真真假假且不做追究，要想控制江湖，这四件宝物的传言或许是一个好的开始。
    “等到这届比赛结束，假的也是真的。”胡崇文抬头一口酒，只道仕子风流，引阙江山入目。逶迤天下，是真君子万丈豪情。
    天下的赌徒时刻关注着树林子里的动向，对于姜涛跟踪娄氏王储这件事，刚有苗头就被呈上书案。
    树林里，早已经不可开交。
    竹剑划过娄氏王储的脖颈，着锦衣的翩翩公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眼睛都未曾合住。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老子叫姜涛。”
    十名侍卫多数缺胳膊少腿，都是姜涛一剑所致。
    杀完这位王储，无昼一行人在无所顾忌。
    柳如是听见姜涛姓名之后，大惊失色，卑躬屈膝想姜涛行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太子恕罪。”
    “不知者无罪，柳先生之名小子早有耳闻。”姜涛说完再没下文。
    “小生愿意追随太子。”
    “好说，好说。”
    ————
    午时三刻，比赛已经接近尾声，树林子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恰巧是平日里处决犯人的时间。
    “殿下，最后一队人马的方位已经确定。”自从姜涛杀了太子之后，柳如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姜涛。
    “上。”
    在这片林子里，要论剑术高低，可与姜涛抗衡的就只有无昼，只是这一路下来，无昼像是丢了魂一样。
    姜涛、夜翼、柳如是、何三元甚至于小童豌豆。他似乎对每个人都十分了解，却时时刻刻觉得陌生，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就像是有着一层玻璃，对每个人都看的通透，但的确是有着隔阂。一路上都在想，却怎么都想不通。
    忽而，姜涛揽住无昼的肩膀：“昼哥儿，可以谈谈吗？”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无昼“你觉得，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
    “仅此而已？”
    “起码我看着是。那你有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要我说，你才是好人，真好人。起码你没有杀不该杀的人。”姜涛看着自己的双手，姜涛的手很好看，用纤纤玉指来形容一点儿不为过。十指棱角分明，多一分而臃肿，少一毫而消瘦，在阳光下头闪着烨烨光泽。
    “好多人都是死在我的手上，有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有武艺高强的武林高人，他们的死或许是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我不清楚的一个念头。”
    “那些人都是你的绊脚石？”
    “是或者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没机会了。”
    “我不了解，我觉得你做的都是对的。”无昼认真的看着姜涛。
    “如果我是你的朋友，而我又必须杀掉豌豆呢？你还认为我是对的吗？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不可名状的气愤。
    “由不得。”姜涛长吁一口气“等你回了家，你也会面临这样的问题。这些事书本上没有。出了这片林子之后，我们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我是姜氏王储，你们三个怀有绝世宝物。在外面，我们都是错的。”
    最后一队人马，无昼一行人并没有大开杀戒。
    排名出来，姜涛为魁首，无昼次之，而后是夜翼。
    几人最后一次同姜涛说话是在距离林子出口不过三百步的地方，柳如是姜涛径直回了姜氏王宫。
    武林名宿宣读排名的时候，属于姜涛的位置空荡荡的。
    娄氏王朝派来的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使官，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整个江湖都知道姜涛杀了娄氏的王储。
    天下将乱，人心惶惶。
    无昼，夜翼，何三元凑在一起，每个人都不乖好意的看着三个武林新秀。一双双眼睛里都冒着绿光。
    “‘我饮一口酒，送你赴黄泉。一剑千钧力，唯我饮中仙。’老朽近日听闻无昼少侠无数传说，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才，气宇不凡啊。小孙女儿回家后一直念叨着少侠的诗，老朽这耳朵都开起茧子了，不过这茧子起的值啊。”迎面走来的人两鬓斑白，龙钟之态，拄着拐杖，三步一咳嗽，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揪心。
    “晚辈斗胆，敢问前辈是？”
    “老朽是坤州贺家剑派的，对亏少侠在山寨了救了老朽那两个不争气的孙女儿，老朽谢过少侠救命之恩。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朽能否请少侠府上一叙？”
    夜翼赶忙跑过来，把无昼拽到一旁，对着贺之秋酣然一笑。
    “你怎么和这老家伙聊上了，早和你说危险的。”
    “我看老人家挺和蔼的啊！有事快说，把老前辈凉在一旁始终不礼貌。”
    “不礼貌。在那老家伙手里阴沟翻船的江湖少侠比你吃的馒头都多。你可小心一点。我那边还有人要招呼，你快些，咱们得赶快回坤州，在座的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
    原想这一趟坎州之行，可以看看这天下的美景。却不想，只去了白云上的白云观，白云道长的话至今萦绕在无昼的心头，他说：“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不论何时，都是不可避免的趋势。动静结合才是长久。”
    无昼除了想自己和同伴，还在想白云道长的话，想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想白云观里的道士明明要比通明山上的更像一回事儿，为什么在这名门大派中没有占上一席位置。
    他问道长，道长又说：“我派不争，我派的野心却不是这江湖之中任何一门派所能企及。等你想通了这些，你自然回来找我，如果不是，那我也没必要再多说些什么。”
    一路上的莫名其妙伤了游山玩水的兴致，好在碰上了和蔼的贺家长辈，看着贺之秋慈祥的笑容，无昼莫名觉得亲切。心底里想的回到坤州之后，一定要前去拜访。
    各间觥筹交错过后，无昼率先离开后，众宾客才三两退去。
    一帮老家伙出奇的意见统一，武林盟主由微山太玄宗宗主苏不欲担任。
    在这些老家伙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比关乎后代成长更为重要的事情了，而与之息息相关的就是传言中无昼等人身上的无价宝贝。再者说，当下风雨欲来，武林盟主这个位置并不好坐。姜氏的王储杀了娄氏的王储，战事将至。天墉城和司马一族之间已经水火不容。
    江湖，就生存在四方势力的夹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