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山门,才能看到一个长长的台阶,一路向上,台阶的尽头,就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宫殿,悬浮在空中。
叶庭看得清楚,这宫殿能悬浮,靠的是九劫玄龟的力量,整个岛屿并无地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天地之力。
“叶庭,别来无恙。”台阶的尽头,萧白出现。叶庭被她吓了一跳。
萧白头戴翠金色高冠,身披七彩云障仙袍,脚下有风火雷电生灭不息,身边有四个男女童子,捧着四件不同的剑器。
那个干干净净相当朴素的萧白去哪里了?叶庭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萧白很漂亮,也不显得讨厌,而原来的那个萧白,太没存在感,就像是一把埋在泥土中的普通剑器一样。
身后的王洛阳已经拜服在台阶之上,口称祖师。
叶庭点了点头,一步来到台阶尽头,对萧白道:“龙树呢?”
“三年不见,见了面就问龙树,叶庭,你还真是……”
“你都这样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叶庭没好气地道。就是那石中魂也没萧白的排场,除了捧剑童子之外,远处还有三百多剑修侍立。
萧白点头,淡然道:“龙树她很好,在为我种树。”
“种树?”
“嗯,随我来吧。”萧白转身,引叶庭进入浮空的大殿。捧剑童子都跟了进来,但是那些剑修都在大殿之外等待命令。
大殿四面封着围栏,每一根栏杆,都像是一柄剑器一样,内蕴道纹。半通透的大殿可以看到整个岛屿的全景,核心部位,被一片森林环绕,有些奇怪。
“龙树要种植网罗,想要收服你的九劫玄龟。”萧白对叶庭道。
“不可能的事情,她……”叶庭没有说下去,萧白笑道:“她是要对付我,对吗?”
“应该是吧,你不肯醒来,这是很糟糕的事情。”
“我的梦,我随时可以醒来,这个梦才做了三年,七年之后我就会离开。”
叶庭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也做了个梦,三年的时间,我就离开了。等到了十年的话,是否离开已经由不得你。”
“那就一梦千年,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和龙树想要走,就走你们的。”萧白的语气越发淡漠。
“为什么?”叶庭有些奇怪地问萧白,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既然萧白知道她身在劫数之中,为什么会甘心沉沦下去。
“我活着,是为了剑道,不是为了成仙。如果能明白剑道是什么,立刻死了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在这个梦里,我很开心。”
“在月剑宗,你不开心?”
“当然,我是剑魂,被宗门培养,有什么好开心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们……都只不过是你幻想出来的,本质上并不需要你。你以为留下来是责任么?你是否知道,这从剑道上来说,根本就是错的。”
“你懂剑?”萧白笑了起来,笑容愈发冷漠。
“懂的不多,教训你是足够了。”叶庭正面回答。
“那就请叶道友指教了。”萧白伸手,一个女童递过一柄长剑,萧白转身,长剑出鞘,遥遥指着叶庭的眉心。
“不用这么急。”叶庭摇手道:“比剑未必要动手。”
“我不喜欢动口。”萧白说完这句话,容不得叶庭反驳,一剑刺了过来。叶庭也不躲闪,任凭长剑来到眉心,他看着萧白,萧白停住手。
“你以为我不敢刺下去?”
“不是不敢,是不能。”叶庭淡定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你不如我。如果只是修行上不如也就罢了,你的剑术也不如我。你建立万剑归宗,想要证明你自己是剑道天才,哪怕没有上门指点,也能超越我的剑术。杀了我,就没人欣赏你的成就了。”
“叶庭,没想到你还真是狂妄!”萧白冷笑。
“这个梦,直指人心,你看到了我狂妄的一面,我看到了你自卑的一面。这没有什么丢人的。”
“那我问你,剑道是什么?”萧白指着叶庭问道。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大家都追随一个师傅修行,开始的时候,师兄弟之间会很相似,随着修道日久,就变得越来越不同了。剑道是一样的,你也叶纯长老之间,注定是不同的道路,他带你入门,走去哪里,没有人能为你做决定。”
“这不都是废话么?”
“因为无可反驳,才像是废话一样。不信,你就向前刺一剑,看看你的道是否正确。”
萧白的手腕一抖,身体没动,剑光已经闪电般的爆射出来,整个大殿都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内。然而,这一剑落空了。叶庭一动不动,看着剑光在自己身体周围纵横来去,发出风雷之音。
“为什么刺不中?”萧白剑光流转,长剑脱手,飞回鞘中。
叶庭心想,我要是全面否定你的剑道,等你醒了,估计心魔已经深种,以后就没什么成就了。我要是不打醒你,你要死在这里可怎么办?
“剑道唯纯,你越来越不纯了。”
“你说什么!”
“你出剑的时候,想的是赢了我,可是你赢了我又有什么意义,有更多的人比你强,难道你要一直的赢下去?”
“我要是剑术连你都不如,那才是笑话。”
“剑术强过我又怎样,你还是打不过我,这个岛屿,建立在九劫玄龟的后背上。九劫玄龟是不是纯幻想,而是我观想出来的东西。我到达鄞州之前,见过一头,这东西相当真实,你没见过是操控不了的。”
“这和剑道有什么关系?”
叶庭的指尖上,冒出一截剑芒,在他掌心翻滚,剑芒越来越长,编织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魔眼。
“这是我修行过的炼魔剑瞳,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用来偷袭,观察敌情,现在你来看一下,有什么不同么?”叶庭将魔眼丢给萧白。
萧白接过魔眼,用神识去查探,她愕然发现,这东西有血有肉一般,就像是刚刚从某个魔神的身上取下的一样。
她的手指上,剑气迸射,用力一捏,魔眼啪的一声,汁水飞溅,碎了。
她仔细一想,对叶庭的剑术感觉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恐惧。因为叶庭可以用剑芒最终制造出一个魔神来。
魔眼只是一个小小的器官,等叶庭能制造出魔神的话,他就是仙人了。这条道路至少说明叶庭走的正确。
而自己的剑道呢?追求更加强大,又有什么意义?没有创造的话,自己永远是个凡人。
“这是什么魔眼?”萧白颤声问道。
“魇魔的魔眼,能让人恐惧,你的情绪已经受到影响了。”
萧白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对不对?”
“我都不知道你一开始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我自己。一开始的时候,我在逢州的北荒上,某个不知名的村落里,每天为了活下去努力。那个时候,我们村子里的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进入驭龙城,成为一个魔修,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好伟大的理想。”
“伟大?后面还有呢。”
“那是什么?”
“等我和驭龙城的修士一样强大了,就可以不用害怕荒兽,每天都能吃饱饭。我们村子里的猎人,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成为修士,据说能活好几百岁呢。”
“就是为了吃饱饭?可以活几百年?”
“对于北荒人来说,这个属于梦呓一样的理想了。我记事之后的第一个冬天,村子里死了六个猎人,然后我们只好让三个超过五十岁的老人走入荒野,自生自灭,否则就要饿死超过十个孩子。”
“你是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我是说,你很欠抽。剑魂,被安排好的道路,这又有什么问题?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我们想要成为仙人,摆脱命运,最大的恐惧就是因为看不清前方。你从记事起,就比我幸运的多。”
“你是说……”
“如果你师傅不是叶纯,早就挨揍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我还是不想离开。”萧白面色沉郁,整个大殿之中都变得寒冷起来。
“等你想离开了,这次的劫数也就过去了。你说,我是希望你立刻醒来,还是利用你的劫数在这里修行?”叶庭反问了萧白一句。
“我想,你也需要这个梦境吧。”
“没错,每个人都有弱点,黄粱劫……真的很可怕,本来我有很多办法让你醒来,可是我自己也有私心,也想要在这个梦境之中做一些事情。”
“叶庭……”
“什么?”
“如果做梦的人,是你师姐呢?”萧白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有些怔怔的。
“那就糟糕了。”
“为什么?”
“因为她的内心比我强大太多,我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机会。”
“我看她不怎么样嘛。”萧白不以为然地道。
叶庭的手握住脖子上吊着的拔魔玉钱,埋怨道:“你可不要提她了,万一她出现在你的梦里,事情会变得难以收拾。”
“我明白了,你很怕她!”萧白大笑起来,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