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意外溺亡的消息传到鱼儿沟时，张氏神情悲怆问扈彤：“他们怎就这么恶毒？”
    虽不知凶手是谁，可总有个大致怀疑对象。
    扈彤扶着张氏左臂，张氏右手紧按自己心口，仿佛喘不过气来：“他们……他们会遭报应的！”
    李信赶来时，扈彤已架好马车，张氏收敛悲伤情绪：“我和彤彤去你小舅家里帮忙准备后事，你明日来时多带几个人。”
    她目光盯着李信：“如抓住凶手，你要砍下他的头！”
    “嗯，儿子明白。”
    再无言语，李信送张氏、扈彤马车驶离沟口，就见远处二十余骑朝自己这里赶来。
    任洪昌心怀怨气，一跃下马靠近李信随手拱手见礼，直问：“自中更与张家交恶以来，本官治内凶杀案件接踵而至，如今士民男女人心惶惶，鸡鸣狗盗之徒跃跃欲试，本官该如何安堵民众？”
    纷争的各家内斗时能杀几个人？
    可各家争斗已经将水搅浑，平日隐藏在各处的鸡鸣狗盗之徒、恶少年、轻侠浑水摸鱼，会造成影响更为深重的大量案件。
    赵辽也驱马上前，拱手见礼：“我阳关本士民咸乐各家融洽，自李中更归来以后就陷入动荡，昨日我爱妻有孕之身，竟被恶徒游骑射杀在路边。我知此案与李中更无关，可必有牵连！”
    李信肃容问：“亭长可有良策？”
    任洪昌慎重表态：“今中更与张家纷争，是非曲直虽有定论，但还是力强者为胜。我有意提前一月征集今岁傅籍少年，约束在乡寺修习礼法。待到征期时，再派发到郡城服役。”
    这样一来，抵达服役年龄的张承、韩十三这帮少年就能集中管理。
    任洪昌接着说：“经赵左更提议，本官有意征发乡勇，今郡县主官空悬，本官事急从权变，先行征发大夫军爵以下乡勇，以绥靖地方维护治安。按例，李中更要出骑从十员，还望中更遵从。”
    “是，李某明白，明日上午就递交名册，听从亭长节制。”
    李信刚表态，赵辽就开口：“此维护乡梓平安之义举，哪能由任亭长一人担负罪责？李中更，不妨与赵某一同联名提议，以促成乡勇征集一事。”
    任洪昌也有期望眼神看来，李信颔首：“这是应该之事，不仅我李家，我还能代表左更韩初九家一同联名。”
    “如此，事成矣！”
    任洪昌以拳击掌，神情亢奋抬手指着周围：“待中更集齐骑从后，就驻扎此处，严查吊沟出入异常者。今多有陇西生羌越境冒充熟羌作案，中更若遇到羌人，不拘熟羌、生羌，亦不论是否义从、徒属、奴仆，尽数劝归不可使之通过。若有闯禁拒捕者，以乱羌惩之，格杀勿论。”
    一句话，只要是羌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强制遣返就行了，哪来的回哪去。
    李信立刻进言：“亭长，李某接掌家业以来，家中储备疲乏，仅有黑光甲一套、骑甲两套，不知乡寺武库中可能暂借十套漆皮骑甲？”
    有盔甲的骑士群才有战斗力，没有盔甲的骑士群体，挡不住远程攻击，近身搏杀时更是脆弱异常，所以战斗意志薄弱，战斗力也就能欺负一下同样无甲的平民。
    任洪昌深深看一眼李信：“稍后就给中更送来，中更还有什么需求？”
    “再无其他，为维护乡梓安宁太平，凡亭长所令之处，必李某搏杀所在！”
    李信慷慨高声做出承诺，任洪昌也回应：“凡本官主政阳关一日，就不会冤枉、埋没中更一日！”
    说着两人右臂握拳横在胸前，拳头在心口处，相互颔首算是完成誓言的仪式。
    赵辽看在眼里，李信积极参与令他心中还算满意。
    不过看李信与任洪昌这眉来眼去的模样，估计这十套漆皮骑甲会永远落入李家手里。
    漆皮骑甲不同于步兵长身皮甲，虽然都是牛皮涂抹三层、五层漆制成，干透的漆又硬又韧，可骑兵的甲肯定比步兵高级。
    漆皮骑甲是半身甲，由两层牛皮黏合制成，涂漆最少也在七层，能防御寻常箭矢。
    步兵长身漆皮甲绝无可能用七层以上的漆，更不可能用两层牛皮……也只有凉州牛皮资源丰富，才有大量长身漆皮甲。其他腹心郡国里武库的步兵皮甲普遍是用料节省的半身甲，甚至是肚兜一样只防护胸前的两裆铠、镶铁两裆铠。
    军中锐士喜欢轻便、舒适的漆皮甲，对于沉重、不耐热也不耐寒的步兵用铁甲，几乎没几个喜欢。
    骑兵用铁甲，虽然重量由马匹承受，可优秀战马轮不到穿铁甲的骑兵使用。
    同等的披甲重量，漆皮甲防御效果完爆铁甲，尤其是凉州这种传统畜牧地区，武库里的皮甲储备远远多于铁甲。
    羌人、南匈奴又不会有成建制的铁甲部队，用优秀的漆皮甲就能完虐对方的粗陋、原始皮甲。
    漆皮甲，说的高端一些，这可是复合铠甲。
    缺点也有，大面积或明显损毁后，漆皮甲修复困难，拼接、修复价值低，不似铁札甲方便。
    任洪昌带领亭卒返回阳关，赵辽却领着八名赵家骑从深入吊沟，还想去追捕从此逃亡的凶手。
    吊沟虽然通向段谷，段谷是祁山道北端出口所在，可吊沟内河道冲刷处处崎岖，还要走过一段陡峭山路才能抵达段谷。行路艰险，凶手也有可能被突发的危险困在吊沟。
    李信则阔步回到沟中李家储物的石楼，从中取出一条红缨黑帜长矛，矛长四米，红缨流苏长一尺二三寸，红缨下的黑帜宽一尺长四尺，用白线刺绣宽大字体：‘汉阳关李氏中更信’八个字。
    长矛、红缨、黑帜被母亲张氏打理的一尘不染，李信扛在肩上走出门，门前低矮石墙上有孔眼，恰好能把矛杆插入，顿时四尺黑帜在风中飘荡，蓬松红缨如水草一样抖动。
    最近监工的赵岳小跑走来，仰头看黑帜，声音激动：“中更？”
    李信也仰头看黑帜：“没错，我要征集骑从。韩家也要征集，一共要十五人。你去宣传此事，愿意做我李家、韩家骑从的人，每人奖赏母马一匹，准许牛、马各三头牧养鱼儿沟中。”
    三匹马、三头牛，足以让一个家庭从此衣食无忧。
    这还是畜牧发达的凉州，若是在关中、关东，寻常的寒门士族家里也不见得能有三匹马、三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