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朱锦州一个活了十几集的角色,朝仓风斗到第二天才轮到他的戏份,天空破晓,才回到剧组便被导演叫走。
“你也知道,投资商拢共斥资两亿多让我负责《跌宕》,外界也都看着,作为导演我第一个把关,不然砸了自己的口碑也没法交代,”李锐看着朝仓风斗,“所以我习惯了先拍难的,一来看看演员的水平,演好了我当然放心,二来要是缺了点水准我也好有针对性地进行指导,心里有个准备。”
可以说缺了点水准是李锐导演的底线了,他当即道:“我理解的,李导你也只是为了严抓质量。”
明白就好,李锐满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胛:“那好,我已经选好了拍监狱里那一幕,先去化妆。”
《跌宕》中,皇太子朱锦朝早些年,为了立足朝堂,极尽拉拢朝中大臣,时日愈久,耗资无数,所用财帛敛收于民。
一时民怨沸腾,有不畏死者上告,均被一一铲除,近来四皇子朱锦江势力得到发展,日前搜集罪证转交刑部尚书,后者惊怒之际,拍案而起,换上官服,当日夜,候在御书房外求见。
东窗事发,太子慌忙走进坤宁宫,寻求解决之法。
皇后对太子苦苦哀求的脸毫不动容,厉声训斥:“堂堂太子豢养家臣数十人,居然到证据呈上方知让人抓住把柄,如此大祸你让我如何帮?”
“母后——”太子扑通一声跪下,“如果我被拉下马,朱锦江那贱人必然不会放过我,连同母后你也——毕竟他母亲的死……”
“住嘴,先人已逝,岂可胡言乱语!”皇后激动下一巴掌刮在朱锦朝脸上。
朱锦朝捂住痛处,面露不解和委屈。
“罢了,给我详细说说掌握了哪些证据。”
在宗人府核实证据上呈皇帝案上之前,壮士断腕地把相关联的人暗中除去,独独分得一杯羹的皇九子皇后下不去手,却是最惨,无知无觉中被皇后推出来顶替太子成为主谋。涉案人员离奇死亡死无对证,皇后跪下矢口否认,实为污蔑。
皇帝没有妄下定论,派人将九皇子暂时收押天牢,待审。
摄像机就位,天牢里朝仓风斗面容枯槁,双目木愣无神,萎顿于稻草上,埋首于胸。
这时,监牢主门大开,强光照入,裹在斗篷里头的人拾阶而下,经过几间牢房,停在内数第一间牢房,九皇子面前,掀开兜帽:“皇儿。”
九皇子抬头望去,当看到来人不是监管的狱卒而是当朝皇后之时,瘸着腿站起来,情急之下还跌了一跤。
皇后怒其不争道:“皇儿你糊涂啊——你生为皇室贵胄,锦衣玉食从不缺衣少吃,何至于犯下鱼肉百姓、伤天害理如此大罪?”
九皇子闻言晴天霹雳,皇后开口闭口数落他的过错,只字不提太子,似是让他担下这罪名一般,然而整件事太子才是主谋,顿时跪下仰望皇后:“烦母后忧心,儿臣罪过,然而整件事起因皆是因为皇兄啊。”
“皇兄盟誓他在前头应对,我替他解决后顾之忧,亲兄弟携手对外,锐不可当!太子府锦衣玉食、人情往来所用花销虽不全部出自我手,却占了大头,由我经手流入太子府。皇兄说的可是全部的实情?”
皇后不发一言,露出不愿偏听轻信的神色。
九皇子眼里含泪,神色沉痛:“可现在,皇兄不仁不义,翻脸不认人陷亲弟入狱,生死攸关,还向母后隐瞒实情。”
“母后常教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坐以待毙同样不可取,儿臣这次留了一份心,跟太子府大大小小的账目往来全记下。”
大儿子心硬手狠,小儿子也留有后手,皇室中人果然没有善茬,还在她预料之中,双手不动声色拢入衣袖,道:“你让母后告你皇兄?你们可是亲兄弟!”
九皇子唯一的念头就是走出这天牢再论其他,朱锦朝不顾兄弟情分,得自己想办法脱身,也不知皇后站哪一边阵营,保全谁。他现在束手无策,翻身机会只这一次,为防皇后倾向朱锦朝,他只好加把劲了。
“朱锦朝弃我在先,儿臣不过是自保,拜他所赐,今日身陷囹圄,缺吃少暖,饱受牢狱之灾,”说着他眼中忽而含泪,颤声道,“母后,我不想死啊!皇兄贵为太子之尊,向来最受父皇疼爱,哪怕事发,顶多废黜太子之位而无性命之忧,再者,父皇善于平衡朝堂之术,岂会让四皇兄独大。”
九皇子这时目露迟疑。
皇后何等眼利,天牢用于关押重犯,此时只有她们母子二人,既然顾忌的不是隔墙有耳,联想整事件的因由,那顾忌的只剩下大儿子了:“我不会和你皇兄提起,尽管说与我听。”
九皇子徐徐道:“这两年,皇兄恃父皇母后疼爱,不思进取,沉迷酒色,每次遇事求人而不能独自思考解决之法——如此耽于享乐,劣迹斑斑之人,怎堪继承大统之重任。”
皇后其实心里确实有些对大皇子的不满,一是被威胁被冒犯,二是朱锦江在旁虎视眈眈,堂堂太子不能掣肘也就罢了,这次更是被捅出天大的祸事。
“他日父皇归命于天,传位于皇兄,母后母仪天下,泼天的尊荣恐怕不能长久!”九皇子愤慨道,这话何其大逆不道,不过死到临头,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砰!
他适时深深一拜,额头离开地面顿时就是一个血印。
嘶——李锐坐在监视镜后面听了这结实的一声,一阵牙酸。
“如今只有母后能救我了。”九皇子盖着眼睛,豆大的眼泪成串砸到地上。
皇后视线凝在儿子佝偻着的身上,弯腰拨开粘在九皇子脸上的乱发,片刻后道:“不管问什么都不要说,等母后几日。”说罢拉起兜帽离开。
一条过,李锐站起来吆喝:“好了好了,快扶他起来。”
朝仓风斗沉浸在九皇子情绪的余韵里,忘记了动作,一脑门血地被搭对手戏的老戏骨就近扶了起来,她神色里流露出一抹赞许,笑道:“刚才你那一磕吓着我了,哎哟,细沙子都印额头上了,快擦擦。”把邹佳望递给朝仓风斗的湿纸巾抢过来,亲自给他擦擦。
一个演员是好是坏,动真格便一清二楚,现今可供年轻人出名的平台不胜枚举,等知名度打响又想在影视上掺一脚,又不肯下功夫磨炼演技——搅得圈内乌烟瘴气,连同观众对这些年轻人的要求一降再降,但凡有些演技的,谁不称赞一句实力派?从刚才的对戏来看,这个小演员对角色的演绎显然下足了功夫,虽然接她的戏还有些勉强。
没办法,学习不太行,老天爷就刚好赏这口饭吃,他想。
朝仓风斗嘴角挂着腼腆的笑,不好意思道:“脑门一热不由自主就磕下去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邹佳望在旁边欲言又止,在插不插话两端徘徊。
“还好没破皮,好了,李锐等你过去讲话。”用过的纸巾塞回邹佳望怀里,她眼神指向一边故作随意,实则等得不耐烦的李锐。
朝仓风斗找到李锐,后者看着他的额头,笑道:“真磕出印来了,让化妆师补妆,待会还要补几个镜头。”
朝仓风斗听出了话外之音:“谢谢导演!”
李锐摆手:“你自己有本事,应该的。”
早上到中午的戏份拍完,朝仓风斗穿着一身被摘掉外袍,上身衬里,下身长裤,中间扎着一条裤腰带,如此简陋,从天牢回到化妆间,对着全身镜自拍几张。
教职员宿舍响起特别设置的提示声,盛权很头铁地硬肝了一日夜,眼下乌青,却精神百倍,从一堆稿纸里挖出手机,点开小孩的聊天界面。
——今天开拍,第一次穿古装。
送分题,盛权回复:发图片我看看。
——【图片】【图片】【图片】
盛权看了不明所以,找不到话回复。
——怎么样?感觉自己古装扮相也挺好。【嘚瑟】
——什么戏份?
——第一幕就被送进了监狱!【上吊,麻烦踢一下凳子】
屏幕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朝仓风斗目不转睛,嘴边挂着一抹憋不住的坏笑,期待对方能作出什么反应。
手机停在聊天界面,一眼看到最新消息。
——挺合身。
“噗!”朝仓风斗一阵闷笑。
“乱动什么呢,妆还没卸好。”邹佳望未歇够一口气跳过来按住他在椅子上弹动的身子,示意化妆师继续。
“咳咳,望哥你去跟李导说我身上这套要拿回去做纪念。”
“什么?”这衣服有什么好值得纪念的,再者,“这套衣服还要穿呐。”
一时忘记还要二进天牢送死,朝仓风斗用脚怼他出去,催促道:“那也要跟他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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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