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
盛学礼果断又道。
“什么?”
江媛不敢置信地瞪向他。
不是她不想接,实在是以她目前的心态,显然在商场涉世已久的盛学礼更有把握。
“id来源不明,但不代表一定是人贩……”
“什么时候了!”江媛打断,“谁还在乎这个电话是不是真的找我!”她深深凝视着盛学礼,话锋一转,“我猜不透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把生意做大,靠的又不是一腔赤城……”自语般说,盛学礼的神情若有似无地有些不屑。
不管是对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还是竞争对手,均是笑里藏刀。言外之意,他们尚且看不透,何况是你?
盛学礼垂眸静静站立了几秒,似是战争一触即发前的酝酿;又似殊死搏斗前的蓄势。江媛看向他的眼神由此变得复杂。
而后,只见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伸向光屏,轻轻一触……这个过程在江媛眼前不断放大,变得无比漫长,随着新指令的下达,智脑的光屏一次飞快闪烁……
眼前空白了一瞬,下一秒她用尽全身力气咬紧牙关,才不至于溢出突兀的惊叫!
从正前方摄入画面,铁塔似的壮硕男人一脸凶悍,肌肉块垒分明,从肩峰沿着手臂向下延伸,连手掌都比普通人宽大数圈,摊开能罩住男孩整个脑袋,一把按在地上,如金属箍般不可撼动。
男孩徒劳地扑在地上无力挣动四肢,眼泪如注从眼角淌下,声音细弱。
“妈妈……”
虽然有智力问题,对于朝夕相处耐心柔和的母亲男孩自然认得,颤抖的声线飘出,溢满委屈的哽咽。
“仔仔!!”江媛一下红了眼眶,心脏一下攥紧,呼呼喘气。
“看够了吧。”镜头外懒洋洋的声线飘出。
镜头一晃,霍然出现一张普通的脸,脸上挂着轻佻轻慢的笑,有别于作案时的伪善:“这么久不接,我当你们不管你家宝贝儿子的生死了。”
江媛从来不是心狠的人,此刻面对这张脸,生撕了他的心都有:“你个不得好死,千刀万剐的恶心玩意!连几岁的孩子都下得了重手――”
“啊!”
背景里,小孩叫唤“妈妈”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随着男人身体向后的一个扭动,却戛然变成一声痛苦的哀嚎……
江媛声音一哽,心都要碎了。
再次面对光屏里男人自若的神态,嘴角挑衅的脸,眼神变换,浮现了怯懦和惶恐:“……我的孩子……别伤害他……”
大块头此时已经松开禁锢,男孩无力抱着肚子,眼睛死闭着,额头冒了一圈的汗。
“饿……”他由内而外感到发冷,四肢发软,呼出的气体都是凉的,就算没有约束行动,他也很难爬出这里,自救的希望渺茫。
满意于这样的效果,男人眯眼舔舐着嘴唇。
江媛精神摇摇欲坠,一只手从后伸来握住肩膀,把她带到身后。
“蒋灼先生!”男人袒露在睽睽众目下的脸和锁定的嫌疑人的样子划得上,竟然胆大到半点掩饰的功夫都不做。江媛已经不合适,盛学礼沉声拉过他的注意力,“有话好说,和气‘生’财,大家心平气和下来,你或许能得到更满意的‘价位’,我也能掏钱掏得爽快一点。”
男人即蒋灼,仅笑了笑,不置可否,有“价码”在手里捏着,他怎么都不会输,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安静下来,小孩时不时的抽噎声传出。
江媛不觉攥紧胸口,不敢轻易出声。
“没报警吧?”男人捏着一柄刀具在指尖把玩,权当震慑。
“没……”
“智脑转转,我看看有没有条子――快点!”蒋灼信不过他们,随智脑环视一圈,伸腿勾过凳子坐下,笑意闲适,“可以了,识相点之后也不要报警了。”
盛学礼颔首:“可以。”稍有迟疑只会昭示对方心里有鬼。
谈判进入了正题。
“我知道你们想要回儿子,我也不过想要钱,现在就来谈谈钱的事――好处必须实实在在地拿到我才会放人,讲其他都是虚的。”
盛学礼隐晦敲打:“我虽然有点钱,但大笔地调动资金,必然引起星警的注意――我夫人在这之前报了人口失踪,相信星警会一直跟踪这个案子。”
话听到一半,蒋灼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似乎颇觉这话有意思,眼睛不忘瞥向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许久后,蒋灼咳嗽了下,面色冷淡:“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什么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你就别想了,要想我放人,得先给出点儿甜头让我兄弟俩满意。”头一扭,招呼一声他的同伙,“大块头。”
大块头配合地立即把男孩瘫软的身子架起来。
盛学礼蹙起眉心,这两个绑匪认准了钱,没有转寰的余地反而难办了。
正想着,手被身旁的人一把抓住,因为慌张,突出的指甲不觉掐入肉,颤着音:“学礼!!”
盛学礼眼珠子一转……
在他迟疑思索的时候,蒋灼不知何时蹲下,一面拽起男孩骨节长了两颗痣的尾指,一面用刀具阴恻恻地在其上比划,江媛心一下高高悬起,连盛学礼也是暗自攥拳,前所未有地感到被动和棘手,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
“二十亿星币,买他一根手指。”
“什么?!”江媛叫出声。
盛学礼解开上端的一颗纽扣。
二十亿一根手指,人贩似乎打算将人“分割”成部分卖出。
二十亿一根手指,那整个人是不是就要全副身家?
蒋灼想证明不是玩笑,话落,刀按了下去,徐徐切割……江媛紧张得掐尖了嗓音:“犹豫什么――快答应他啊!”
“……好。”
蒋灼意料之中地笑了笑:“给你个账号,立马打钱过来。”
约摸过来一分钟,蒋灼确认问:“大块头,钱入账没有?”
大块头比划出ok的手势。
蒋灼轻蔑一笑,回头继续。
一旦开了个口子,想收势就变得困难,从脸蛋、眼睛、耳朵,到大拇指、中指,手心,断断续续累积了200亿。
大块头数着存款上面的零,笑容癫狂得面部扭曲。
有这些钱打底,这笔“买卖”绝对是赚大了,叫大块头不断转移、分散存款,蒋灼不耐烦继续耗下去:“这次是脑袋,100亿!”
揪他头发的人仿佛连头皮都要扯下来一般,虚汗不住地往下淌,男孩眼睛张了闭,闭了张,极力调动胳膊,手掌搭上拿刀的手背……
即使是傻子也是怕死的。蒋灼心里嗤道,看了一眼,视线转回光屏上继续说话。
被按趴地上,头侧向一边,斜眼能瞧见光屏上妈妈不管三七二十一,任何价码全部一口答应;父亲面部绷得紧紧,唇用力抿起不发一言……男孩曾在脖子上摸过脉搏的跳动,此刻刀刃离它不远――没有人在面对死亡时不动如山,心如止水。
迈向死亡的脚步怯懦地缩了回来,生或死,男孩决定交出选择权。
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次犹豫了再三,温热的液体从后颈蜿蜒而下,男孩一声不吭不想给父母平添压力,哪怕选择放弃也无所谓了,他理解。
――叮咚!
钱又转过来了,只听大块头抑制不住的兴奋呼喊。
饶是盛学礼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脖颈也凸出青色的筋络,一直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因为这两个跳梁小丑一直忍耐着,被牵着鼻子走。
当蒋灼考虑再在哪里落刀时,始终一言不发的盛学礼突然丢下智脑,径直拖过江媛,在她的抗拒中不由分说地拽到书房外,阖上门。
江媛:“做什――”
“你别进去了!”盛学礼面色沉闷。
他低头望进妻子的眼睛,低压的眉头昭示出对她的不赞同,又似是不耐:“从刚才看来,你只是在帮倒忙。”
时间紧迫,说话的语速较平时快。
“……什么意思?”说的话没头没脑且让人无法接受,话的背后却似乎别有深意,江媛憋回就要脱口而出的责问。
在这节骨眼上,任何“节外生枝”都能给她施加压力,整个人因此表现得急躁。
但盛学礼的表情看起来很冷静,从江媛松口打钱起,极少出声作主,似乎在静静观察或思考什么,说出来的话不由让人重视。
平稳的语气表明这个决定有理由支撑,是有理有据,而不是无的放矢。
“他们在当我们是水鱼不停地宰!”
“然后?”江媛意识到什么,讥讽地看他。
“别人要多少你给多少,一点余地都不留――不能这样。”
“余地?盛学礼,你是不是心疼钱了?”
“什么是余地?你想底牌全部让出,一无所有一无所获?”
江媛听了似懂非懂,快速摇头拒绝再听下去,慌乱地呢喃自语:“儿子等着我们去救,你净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快点回去,小心惹急了他们又对儿子发火……”
“你冷静一下江媛,我就是在跟你商量救儿子的办法!”
“办法不办法,”江媛认定了一开始的想法,“你就是不想给钱!”
“你是这么认为的?!”语气略带不可置信和一点伤心。
“你别想扭转我的想法!无论如何都要救儿子!”
“你是不是想把儿子的命搭进去才甘愿!”盛学礼也气了,扭曲着脸怒吼。
江媛一下子被这石破天惊的话敲懵,呆呆地抬头望他……
她现在是在赎命,怎么就把命搭进去了?
心里纷乱,江媛完全静不下心去思考这之间的关联。
“你不想管,我花我自己的钱算了……”丈夫的面孔写满了不赞同,江媛咬牙把泪水往肚子里吞,说着就去拽门把。
好说歹说了一大通偏偏对方就是不信,盛学礼烦躁地抓一把头发,转即抢步撞入门和妻子之间,截断去路,面色沉沉,严肃断喝:“做事全凭一腔孤勇,你能不能理智一点!花了钱买手、买脸、买头,你就真的买回来了吗?”
钱给出去就给了,可儿子半个人影都见不到,人贩兑不兑现承诺还是个未知数,她何曾不知道!
可当锋利的刀刃在儿子皮肤上蹭出血痕时,她就什么都怕了……
“好……”江媛颓然地低下头,“我就听听你怎么说。”
“我知你心切,儿子的血我同样见不得,难道我就比你轻松?”盛学礼收敛怒容,强势惯的男人眼中汇聚了水光,别开脸徐徐道,“但一昧的退让不是办法,他们只会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这次相当于是一次讨价还价的谈判,谈判不是一昧地让利,也不是毫无‘获益’的退让,我不想最后让出全部的资本,儿子的命却取决于人贩是否良心未泯。所以,我必须跟他们谈,也可以谈,但是……”
盛学礼扭身,用不容置喙的狠绝语气道:“但是,你不行,你知道吗,你只是在养大他们的胃口,是在害仔仔……”
江媛听了身体就是一震,怎么会?
面对妻子兀自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盛学礼眼底掠过沉重的愧疚,对不起,我们还有宝宝,以后也还会有更多孩子的……
“你的存在只会告诉人贩,己方可以不惜一切、无底线地退让……那么人贩为什么要跟你客气,当最后一无所有,再拿什么要回儿子?”
盛学礼握紧妻子瑟缩的肩膀,弯下腰:“你在外面静心等待,不要干扰我,可以吗?”
过了会儿,见江媛安静下来,表情平顺,他伸手把她往侧边推开,开门信步走进,反手阖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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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笑了,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