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帝 四十三年 三月初六 惊蛰
自从天柏逃亡关内道后已过了近一年的时间,这期间他就仿佛从这个世界蒸发,再找不到他的半点踪迹。他与九华二人的悬赏告示贴满了南朝每道每州,告示上天柏的罪行几乎是罄竹难书,南朝这些年来因饥荒、灾厄、战争死去的人全被算在了他的头上。
若不是他以一己之私协同九华与几大商会屯粮抬价,南朝各地也不会闹出饥荒搞的饿殍遍地。
只是那些告示各州都贴了不少,但从来没有人去揭过,甚至许多地方往往刚贴上去没几天,画着天柏面容的告示便被人扣了去。
而九华那些开在各州城的商铺也在被封了铺子,过了半年后,几经周折下才回到了刘三的手里。虽然其中那些真正值钱的东西,经过上下不知多少官员经手后已经缩水了不少,但刘三明显不在意,他只是想把那些商铺都拿回来而已。
而且,他不仅将那些商铺拿了回来,还花了大价钱将其扩大了不少。
如今在乾元城,他顶了九华的位子,重新成了南朝第一商贾,人脉遍布乾元城各地,便是王公贵族对他也得礼让三分。
天柏曾住过的府邸早已破败不堪,朝廷没有将那座宅子推到重建,也没人去买过那块地,如今便是连那扇红漆的铜钉大门都倒了一扇下来。
明乐帝在这一年里又修了两座皇陵,各道、各州的赋税也增了三成,名义则以上苍垂怜,灾荒已过,祭祀还愿。
这事倒让南朝一众官员欣喜不已,于是那原本增了三成的赋税便成了五成,而有些地方的赋税更是成了八成之多。
于是天下的百姓都得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无论是谁,在没有人的时候说起这件事,都得往地上吐一口唾沫,然后想起那个为万民放粮救灾的皇子。
只是所有人也不过是想想罢了,那个不能说名字的皇子据说是逃到朔州去了,如今已近一年都再没听过坊间有任何传闻传来,想来不是藏起来过日子,便是已经死了。
但就在乾元城的百姓都以为天柏已死的时候,一封千里加急的密信自庆州而来,同时送来的还有庆州节度使的一颗项上人头!
而正是因这封千里加急的密信,文武百官都得在从床上爬起来赶到皇宫大殿,与明乐帝一起看那封文书。
等明乐帝从寝宫起来,再起驾到宣政殿时文武百官都已等着了。此时许多人脸色都还带着惝恍的神色,似乎惊怒莫名,不可置信。
看来是在明乐帝来之前就已经私下交流过,已经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满面不耐的明乐帝在随侍太监的搀扶下坐在了龙椅上,这才开口问道:
“到底发生何事需要让朕大半夜连个安稳觉都不能睡?”
明乐帝这么问了,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哪个都不敢先走出来开口。
直到明乐帝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指了一个人之后,那人才面色惨白,期期艾艾的上前行了一礼开口道:
“启禀陛下,逆贼……三皇子天柏自关内朔州起事,挟朔州节度使冯阳平、朔州大都督孙子胥、商贾九华、前游骑将军黑齿常光及神策军十万,一夜时间疾驰百里,连攻庆、宁、原三洲,如今已逼近京畿道!
京畿道节度使抚远光已率兵前往,庆州节度使齐玉英的人头被悬于庆州城门,已被庆州府兵拼死抢下,如今已被送来此地!”
“你说什么?!”明乐帝面色惊变,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你再给朕说一遍?!”
那官员急忙躬身,满头大汗:“庆州节度使齐玉英身死,天柏挟朔州节度使冯阳平,朔州大都督孙子胥,商贾九华……”
“够了!朕听到了!”那官员的话还没说话明乐帝便怒喝出声:“反了,反了!连齐玉英都死了,这真是要翻天了!”
明乐帝死死盯着那官员,喝道:“还有呢?!为什么天柏与那些胆敢造反的叛逆连下朕三洲朕现在才知道?!冯阳平,孙子胥为什么敢帮他?!为什么十万大军过境,竟无人上报?!”
那官员猛地跪在地上,颤声道:“据称,三……三皇子以陛下昏君当道,百姓民不聊生,妖师祸乱朝政为由,蛊惑当地民众,致使民众助他入城,无人上报当地衙府。
三座州城都是从内被破,三皇子他没费多大力气便入了庆州,拿了齐玉英大人的首级。若不是而后三皇子与冯阳平等人又赶往宁州、原州等地,恐怕当地的府兵还没机会能把齐玉英大人的首级拿回来!”
“首级,首级,朕要一个首级有什么用?!你的意思是,天下百姓都觉得朕昏庸无道,因而才给了那孽障可乘之机,甚至还助他反朕吗?!”明乐帝上前几步,猛地将那官员从地上提了起来,唾骂星子都喷了他一脸。
那官员此时几乎要昏了过去,面色已经白的跟纸一样:“微……微臣不敢,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啊陛下!”
明乐帝将那官员一把掷在了地上:“够了!来人,羽林卫,给我把他拖下去!”
一旁如雕塑一般,着黑甲的羽林卫沉默的站了出来,不由分说的便拖着那软倒在地,一脸绝望的官员出了殿门。
这时,明乐帝才堪堪气顺了些,他冷然喝道:“内饰监,拟旨!”
随侍的宦官躬身:“是!”
“调左右龙武军万骑,玄甲军万骑,神武军万人,羽林卫十万,整装备战,立赴疆场!朕要将那孽障,那些敢忤逆朕之威严的叛逆,连根拔起,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诺!”
宦官迅速写下明乐帝旨意,并呈在了明乐帝的眼前。
明乐帝一卷衣袖,从龙椅旁的锦盒中取出一方玉玺,沾了沾朱红印泥,重重的盖了上去!
但此时,天柏不知何时聚起的大军已兵临邠州城下,邠州城守黄开成已得了消息,城中守军三万有余,粮草充沛,他也并不如何惧怕此时随天柏而来的十万神策军!
黄开成已整装待发,甲胄加身的站在了城墙上死死的盯着远处,在夜色中,在无数军将拱卫下的那个锦衣少年郎。
——三皇子·天柏。
黄开成看着有些模糊的牙白色衣袍的身影,身子不知为何竟有些发冷。
分明只要他再次驻守几日,京畿道与乾元皇城便会反应过来派出大军援持,到时候天柏那些看似骇人的军势便不过是马车下的蝼蚁,顷刻间便会被覆灭。
可……无论黄开成如何想,他的身子还是有些发冷。
此时春至,万物复苏,春雷炸响。这三皇子便如这时节一般,蛰伏许久,就在这春雷炸响的时刻醒了过来。
醒来了,便有所动作,便要天下皆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