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帝 四十三年 三月十五 邠州城
此时此刻,已过午夜,如今已是天柏与冯阳平等人入邠州城的第五日,邠州城守黄开成的人头也已经在邠州城的城门上悬挂了五日。
如今,乾元城的大军已在邠州城外安营扎寨,只等着天色放光后便开始攻城。
几日前,一切便如天柏所预料的那样,黄开成并没能在邠州坚持到乾元城的大军来援,仅在第二日便在神策军攻城时被一名怀中藏着尖刀的民女给捅了心窝子,毙命当场。
而后邠州城卫军心溃散,神策军几乎没费多大功夫便架着云梯上了城墙,将城墙上的城卫兵屠戮一空。
而当天柏等人入城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如看到青天大老爷一般,在城门口迎接他们的邠州民众。
而后,天柏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就穿着那一身白绸袍,亲手割下了黄开成的脑袋,然后挂在了城门,以示昏庸无道的皇帝与他手下暴虐成性,滥杀无辜的官员。
随后天柏便遣散了这些邠州百姓,不仅打开城中粮仓将大量粮食作为他们路上的食物送了出去,还将黄开成等官员的宅邸全搜了一遍,搜出的金银财物也尽数分发了下去其中大部分百姓都选择了离开,也于此同时将天柏的那宛如圣人一般的名声带往了南朝各地,而还有一小部分的百姓选择留下,群情激奋的要与天柏并肩作战。
人数并不算多,但也有万把人左右,但这些人连军营都没入过,连新兵蛋子都不如,呆在战场上见了血说不定还会添乱,冯阳平便干脆将他们全数安排在了前锋营后面,也不用上去和乾元城的将士拼杀什么的,只要能找机会将战场上的伤员拖回来就好。
如今,五洲之内一条狭长的连同线已然成型,进可攻,退可守,背倚天堑,各类物资由九华调配,源源不断的从关内道各处运送过来,哪怕是打一场消耗战,冯阳平也巍然不惧!
而他们更可是能以此为基点,逐步撬下京畿道的各州城,直到兵临乾元城!
只是关于这一点,恐怕冯阳平要失望了,天柏从头至尾,都没想过要与南朝打一场持久战,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暂时休养生息的城池,对他来说,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这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要守卫好这座邠州城就好?”城主府中冯阳平一脸错愕的惊讶道。
天柏颔首:“是的,如今的关键是天下仅有我们这一队人马反王,我等虽看起来兵强马壮,但与南朝的大军僵持下去始终多有变数。
而且……乾元城之中还有一个久居占星阁的妖师,若他静极思动出手干涉,只怕我等的下场不会好。”
冯阳平微微皱眉:“那个劳什子的天师有那么大的能耐吗?这可是两军对垒,那天师即便有真本事,在数十万人的战场上他又能做什么呢?”
天柏叹了口气:“那个长苏的本事,可比我们想的都要大许多……
这些年明乐帝不顾国库空虚,百姓疾苦还要大兴土木,加重赋税的行径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民间也并非没有积怨爆发揭竿而起的侠义之士。
据我一年来的查探,此前长苏并非一直都居于占星阁,他也曾离开乾元城,甚至在明乐帝的恳求下帮南朝出手了两次。
一次是召来瓢泼大雨,引来滔天山洪,将近五万人的反军一夕之间便尽数淹没。
一次是行至边关,吐蕃袭境,大军轻装上阵,长驱直入边关,连过四洲,施调虎离山之计,调离左右羽林卫,袭杀至乾元城边。眼见便要城毁人亡的时刻,长苏出手了,这一次他唤来座下童子,日夜不息唱经三日,三日后吐蕃大军死伤殆尽,片甲不留。
此后,吐蕃国势大衰,这才有南朝联合回鹘、南诏、大食围攻吐蕃,令其分裂!
听天柏说完,冯阳平眼中也露出骇然之色,他呢喃道:“这世上……真有如此法力通神之人吗?”说着,他又猛地抬起头问道:“但这些事殿下是如何知晓的呢?本将镇守边关多年,竟然从来都未曾耳闻过?”
天柏默然点头:“自然是长苏不想让人知道。虽不知为何,但这些消息都被层层封锁,无论是何人敢于提起,都将招致灭族之祸。
便是乾元城见着那些童子咏经的百姓也都被吓了禁口令,相关记载更是被层层封锁在了藏有文书十万卷的策天府之中,无人敢于翻阅。
当然了,若不是运气不错,恰巧在策天府有些人手,只怕这些事连我也不知道。”天柏淡然道。
冯阳平沉吟片刻:“若殿下所说句句属实,那我等如今当如何呢?若那长苏真有如此神通,即便我麾下神策军个个是百战不死的老兵,只怕也是必输无疑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天柏沉吟:“所以,在知晓了长苏的这些事迹后,我便彻底改变了谋划的方向。”
天柏说话间看向了城守府外:“我非常的好奇,长苏的神通能翻掌间覆灭一军,那么……他能不能翻掌间灭了这天下人呢?”
天柏微微测了测脑袋:“我说了,真正的战场从来都不在这里。”他抬手指向乾元城的方向,然后手指缓缓划动,将四面八方皆划了进去。
“真正的战场,在天下!”
冯阳平,孙子胥一时默然无语,此前听闻天柏的谋划后他们便觉得这谋划已经足够大,但如今看来,还是他们想的太小了。
但随即,冯阳平等人没多做犹豫便选择了听从天柏的计划,不再整军出城迎战那些玄甲、龙武、羽林卫,而是就此龟缩于邠州城之中,再没有过多动作。
期间乾元三军多次攻城,甚至在城下肆意辱骂引战,可脾气火爆的冯阳平愣是理都不理,只是一味防守,甚至连麾下兵将也是,能不露头就不露头。
人来了便以箭雨相阻拦,他们甚至将城墙上都放满了铁荆棘,备满了火油,压根就没想过让人上去。
而就在这些乾元城的大军孜孜不倦的攻城之时,那些四处逃难的四洲居民也将此地发生的战事带到了南朝各地,带给了许多一直在等待的人。
此时,此地,晋州城守府中,桃十三披着件桃红色的披风坐在城主的大殿之中。而在桃十三面前的,正是面色凝重,身着青衣的晋州城守——梁永安。
梁永安看着手中的加急信件,面色变了又变,良久,才叹息了一声:“想不到,竟真如十三小姐所说,天柏殿下竟真的攻下了邠州城……”
“那么,梁大人考虑的如何了?”桃十三脆生生的开口,声音不急不缓:“梁大人若还有忧虑,这时辰可不等人。此时说不得已有人按捺不住,先行上路了。”
“可是……可是……”梁永安苦笑:“此事实在太大,十三小姐的赌斗虽是永安输了,这等大事,十三小姐无论如何也得再给永安一些时日考虑啊!”
“那边罢了。”桃十三站起身便朝府邸大门走去:“既然梁大人不愿,那十三也不勉强,只是梁大人要记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是十三亲自来请大人,大人应当知道分量,大人今日不愿,待来日……恐怕来的就不是十三了!”
“这这这……”梁永安踟躇不已,可随即,眼看着桃十三就要走出门去,他也面色大惊:“十三小姐等等,永安……永安答应便是了!”
桃十三脚步一顿,缓缓回头:“梁大人可真要想好了,这等事,可是没有回头路的……”
“诶……”梁永安深深叹了口气,但很快面容便冷厉了下来,周身原本还有些拖沓踟躇的气质骤然一变。
“来人,送我兵符甲胄过来,从军营调军五万城外集合,一应粮草都加急准备,三个时辰后就出发!我今日便要随十三小姐出城,援持天柏殿下!”
“是!”大殿之中的传令兵拱手领命,急匆匆转身离去,而直到这时,一直冷着张小脸的桃十三才展颜露了笑意,一时间巧笑嫣然,如渌满酒,看着梁永安都愣了愣。
但梁永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再不敢看光彩照人的桃十三一眼。从他方才下令发兵的那一刻起,他便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晋州城守梁永安了,如今他已摇身一变成了顺天军的晋州军统领梁永安。
桃十三是他的新主子,天柏殿下的身边人,万万不是他可以指染的,哪怕是……多看一眼。
而就在梁永安下令发兵的这一时间,南朝各地,各州府,甚至是民间某些见不得人的乱军所在地,这一幕也在不约而同的发生着。
无数人都听闻了天柏于邠州城的战事,无数人将天柏的名声带到了南朝各地,与此同时,也有无数人随着说客的离去揭竿而起,在整个南朝各地点燃了战火。
他们不约而同的领军而起,向着南朝的心脏,遥远的乾元而去,在那里,他们将会与天柏殿下的神策军,晋州统领梁永安的晋州军汇合。
而后长驱直入乾元,将那个暴虐无道的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