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的禹佑凉连灯都来不及开就直直走到了窗边,他看见楼下景夜阑的车还停在原地。
他在等什么?是在等一场雨?还是在等一个人?
禹佑凉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着“景夜阑”那三个字,看样子狂风暴雨要来了,要不要叫他来家里坐一坐呢?
左右矛盾了很久,禹佑凉还是按下了锁屏扭,他放弃了这个念头。也许他从来都是这样,对于没有把握的事纵使当下有再多冲动,到了最后还是会被搁置。这是禹佑凉最擅长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放弃。
在禹佑凉一声叹息后,景夜阑开车离开了楼下,而在景夜阑的车刚开走后不久,夜空中一个闷雷生生砸下,远处道道闪电劈开了天际,亮彻了夜空。
雨终于还是落下了,带走了低沉的气压。
禹佑凉紧绷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些,可这份松落还没持续很久,他全身的神经又迅速紧绷了起来,刚才陷入了对景夜阑那种谜一样的情绪里,没有察觉到家中除了他还有另一个生物存在。
禹佑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盯着落地窗外,暴雨隐去了一切痕迹,为藏匿在黑暗中的危险滋养了温床,偏偏天边的闪电将那些潜藏的恐惧无所遁形,正如禹佑凉在落地窗前看到自己身影后那对充满杀意的绿瞳。
由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夜视能力变得超乎一般的好,禹佑凉习惯了没有亮光的黑夜,所以在夜晚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开灯。再加上今夜的他有些心绪不宁,因为突如其来闯入生活中的景夜阑,也因为窗外久久不散的低气压,以至于禹佑凉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家中潜藏的危险。
禹佑凉直直地盯着落地窗不敢轻举妄动,身后那对绿瞳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盯着他这个暴露在视线中的猎物,沉闷的空气里有股夹杂着血腥味的腐尸臭弥漫开来,禹佑凉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到绿瞳主人压抑不住的急促呼吸。
房间里的空气一度凝滞,野兽的利爪急不可耐地想要剖开自己的腹腔,就像尚德利那样,让自己变成一堆逐渐腐烂的肉,就像一只曝尸于荒野的动物,被大自然风干遗忘。
不过禹佑凉的大脑并没有随着空气凝滞,他在迅速寻找一种逃脱危险的方案,像是遇见危险的动物本能的选择求生,也就在那一刻他瞄见了离自己最近却离野兽最远的房间。
方案一经确定禹佑凉没有细思的时间,也几乎是在同时,在禹佑凉转身向房间奔去时,他的行动波长被野兽捕捉,绿瞳在房间里划出了一道抛物线,赶在禹佑凉即将逃进房间前将他扑倒在地。
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禹佑凉在自己的家中被一个危险的不知是人类还是野兽的生物扑倒,那股带着血腥味的腐尸臭一下子变得格外浓重,熏得禹佑凉头晕恶心。
强耐住胸腔翻腾的不适,窗外的闪电由远及近,几乎是在楼顶伴着雷鸣声落了下来,巨大的光亮给予了房中瞬间的白昼。
在闪电的光亮中,禹佑凉又看见了那张诡异地脸,与记忆中那个毒贩的脸高度重合,但与凌晨看到的又不一样,因为这张脸仅有一半是人类的脸,另一半却是血肉外翻,洁白的牙齿与血红的牙肉失去了嘴唇的遮掩全部暴露在外。
“你是那个毒贩?”
野兽发出了诡异的声音,森然说到:“原来你还记得我,禹佑凉。”
禹佑凉眸中闪过一丝惊慌,第一次听到野兽开口说话让他浑身泛起了寒意,那没有嘴唇遮挡的牙齿露出了阴森笑容,更是让禹佑凉觉得毛骨悚然。
禹佑凉颤抖地问:“你不是死了吗?”
野兽的脖颈向前延伸,在离禹佑凉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打量了禹佑凉很久,鼻息中的恶臭让禹佑凉觉得眩晕。
“死得是毒贩,或许应该叫做重生,一切的毁灭都是重生,而我更愿意你叫我蒙斯特。”
“蒙斯特……”
晕眩使得禹佑凉的大脑运转有些迟滞,他还没有消化完这个崭新的名字,蒙斯特就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挥动了利爪。
禹佑凉觉得自己被利爪钳制的左手一阵轻松,但就在刹那后,胸口传来一阵割裂的痛,那种痛感从轻微到强烈,用一个闪电掉落的时间在全身蔓延。
在闪电的光亮中,禹佑凉看见黑色的夜被那鲜红的血打扰,胸口汩汩地冒出了鲜血,血的腥味逐渐覆盖了空气里的腐臭,紧随而至的就是生命消亡前的恐惧,依稀间禹佑凉仿佛看见了死神挥舞着黑色的镰刀向他露出了笑容。
压制着禹佑凉的蒙斯特一边居高临下俯视他,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边舔舐着指尖那浓郁的血腥味,享受捕捉到猎物的满足感。
蒙斯特沾染着鲜血的指甲在禹佑凉的眼前闪着另人畏缩的光,就像死神来临前的瞬间。
大量血液急速从体内涌出,禹佑凉很快便感觉到了躯体的冰冷和意识的抽离。他的视野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烟,一切都变得不再清晰,世界于他只剩下廓影。
当视线范围逐渐缩小,禹佑凉看见了蒙斯特绿瞳里属于撒旦的笑容。
蒙斯特伸长脖颈凑近禹佑凉,他没有急于将禹佑凉吞食,而是看着他一点点死亡,享受恐惧与绝望带来的欢愉。
“为什么……是重生?”
禹佑凉虚弱地问,他用仅存的意识在思考,死亡?重生?毒贩?蒙斯特?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禹佑凉用仅剩的力气想要推开蒙斯特,可一个垂死的人无论做什么挣扎,在蒙斯特的面前都是虚弱得不堪一击。
禹佑凉虚弱地睡下了眼睑,他放弃了,就像此前每一次习惯性的放弃一样,只是原来放弃的不过是一件物品或者一件事情,这次放弃的是生命。
“就这样吧。”
这是禹佑凉每次放弃时都会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就这样吧,这个世界本来也就是这样吧,无论是自转还是公转、昼夜还是四季,都不过是不间断的循环与重复。
禹佑凉闭上眼等待死亡的来临,眼前是一片黑暗,但耳畔却响起了一个遥远又熟悉的声音。
“小凉,小凉,你看那是猎户座,是英勇的骑士在守护你。”
“谁?是谁在说话?你是谁?”
“小凉,是我啊,还记得吗?我就是那个英勇的骑士。”
禹佑凉猛然睁开双眼,伴随着窗外一个巨大的闪电,在瞬间的白夜里,禹佑凉的眸中闪出了琥珀色的光芒。
禹佑凉双拳紧握,咬住下唇,所有被抽离的意识回到了大脑,带回了坚定的力量。
这个动作刺激了蒙斯特,他愈发觉得这个猎物的有趣,比之前猎杀尚德利那个普通人要有趣多了。
蒙斯特再次向禹佑凉挥起利爪,但这次禹佑凉也大叫一声伸出手挡住了那落下的利爪。
触碰的瞬间蒙斯特的绿瞳发出了震惊的光,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禹佑凉,下一秒,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禹佑凉的家中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火光燃烧了漆黑的夜,将暴雨中的世界蒸腾得氤氲缭绕。爆炸带来的强烈冲击将压在禹佑凉身上的蒙斯特冲出了窗外,禹佑凉也在爆炸的那一秒失去了意识。
等到禹佑凉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白炽灯的光将病房里照得一片苍白,呼吸里没有了难闻的腐臭味,反倒是刺鼻的消毒水味,一种奇怪的心安。
禹佑凉动了动僵麻的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背正吊着针管输着药水,而病床旁坐着的人正是景夜阑。
在看到景夜阑的那一刻,禹佑凉眼眶有些湿润,悬浮飘荡的心落回了胸腔,所有的不安被景夜阑驱散,仿佛只要有他在连呼吸都是温暖的。
禹佑凉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要坐起身,景夜阑却温柔地阻止了他坐起身,说到:“医生说因为爆炸的冲击你可能会有些脑震荡,需要住院留观。”
“脑震荡?”禹佑凉有些不解,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上了病号服忽然想到了此前受到的重伤,于是他慌忙解开了病服,却发现自己的胸前完好无损,连道疤痕都没有。
“为什么?”
禹佑凉疑惑不解,明明他被蒙斯特划开了胸口,明明出了很多血,明明他曾经一度濒临死亡,为什么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像又做了一个过于真实的梦。
景夜阑看着一脸惊茫然的禹佑凉说到:“我刚给你的父母打了电话了,你家在爆炸中毁的差不多了,没有一年半年是修复不了的,你父母说这段时间就让你住在我的家里。”
本来还卡在真实幻梦界限中的禹佑凉被景夜阑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他的脑子有些乱,但却捕捉到了景夜阑刚才那句话的重点。
“住你家?为什么?”
景夜阑笑了笑,回答到:“我和你父母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为了帮我做了那么多,我自然也要照顾好你。”
禹佑凉觉得自己大脑变得迟缓,可能真的是脑震荡了吧?
景夜阑看了看吊瓶里的药水说到:“这是最后一瓶药水,等吊完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他们也很担心你的。”
禹佑凉还想说什么,这时凌梓惟和徐椰一闻讯赶到了病房。
刚走进病房的徐耶一就大声喧嚣到:“小凉你怎么样?”
见禹佑凉的朋友来了,景夜阑便识趣地站起身说:“你和朋友聊聊,我正好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
话落,景夜阑转身出了病房,与凌梓惟和徐椰一擦肩而过时礼貌地向他们两个人点头示意,徐耶一没有顾得与景夜阑寒暄而是大步冲到了禹佑凉的病床边。凌梓惟回应了景夜阑一个点头,可接二连三的在禹佑凉身边见到大名鼎鼎的南城机场集团二把手,这个频率让身为警察的他不免有些警惕起来。
不过再看看禹佑凉的神情,目光越过了徐耶一和自己一直留恋在景夜阑的身上,又觉得是他想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失落,也许禹佑凉和景夜阑间有一些连他这个好朋友都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