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战斗结束，它输了，彻底输了，甚至送了命。
    雷蠡的身体，缓缓栽倒在忘川当中，只一双眼睛依旧瞪大，带着死前最后的不可置信。
    顾芷缘身体不能动了，五感也只有模模糊糊的感知。
    在合上眼睛的最后一瞬，她抬头看天，恍惚中，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虚浮在半空当中，他面无表情，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挑动他的情绪，长身如玉，神仙玉人。
    丝带遮住双目，衣袖轻轻一挥，断裂的长矛到了他的手上。
    他淡淡看了雷蠡一眼，仿佛说了句——
    不听话的，自作自受。
    而后，虚影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
    顾芷缘看着那个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
    ——苍蕴。
    ——那是苍蕴。
    天地大乱的始作俑者，这世上，她最后的仇人。
    她彻底倒下，连同戮天剑，漂浮在忘川当中。
    -
    “哎——”焱罗张了张嘴，准备上前，又顿住脚。
    他看向羿弑，大喊：“你怎么不去接住她，她——”
    话音再次中止。
    不远处，羿弑竟然如同顾芷缘一样，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片好皮，她受伤的位置，他一模一样受了。
    此刻，已然虚弱到快要睁不开眼。
    焱罗一愣。
    那边，羿弑用魔刀撑着自己站起来，黑血不断从伤口溢出，落入忘川当中，而他缓缓的、挣扎着，挪动到了顾芷缘面前。
    焱罗本可以上前帮着他，甚至可以先于他到顾芷缘旁边救人。
    但焱罗没动，这一刻，他只能震惊地看着他。
    羿弑终于挪到顾芷缘面前了，他缓缓伸出手，扣住顾芷缘的手掌，十指相扣，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她至少能保住命了。
    ——那便够了。
    -
    焱罗带着顾芷缘和羿弑上岸，此刻，忘川旁边的黄泉已经一个鬼也没有了。
    黄泉旁边的曼珠沙华没剩多少，忘川之水现在还隐隐动荡着，好在忘川之水沾了土地，便会立刻消失，否则不知道岸边现在会成为什么样子。
    这还是在忘川之底打斗，虽然有些动静，但并未波及岸上的鬼们。
    他们都远远避开，一直瑟瑟发抖，现在都不敢出来。
    黄泉岸边，只余虚无方和銮汲还等在哪儿，神情担忧。
    见他们上来，虚无方和銮汲着急上前。
    “顾仙子！墨道友！”虚无方的声音满是担忧，伸手接过顾芷缘，看向焱罗，“他们怎么了？！”
    他甚至来不及管焱罗是谁。
    “重伤。”焱罗简单解释，“需要赶紧找个安静的环境，我试着为他们疗伤！”
    虚无方看向銮汲。
    銮汲也很着急，忙道：“跟我来！”
    于是，顾不得多话以及互相认识，他们急忙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为两人疗伤。
    他们平躺在床上，浑身皲裂，若非衣服，几乎快要认不出两人了。
    焱罗伸出手，先试着给顾芷缘疗伤，然而，片刻后收回手，摇摇头——
    “果然没办法，顾芷缘绝非凡体，我根本没办法为她疗伤，只能治疗她身体上的伤痕，但对她的伤势，毫无作用。”
    在忘川之底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顾芷缘那样的可怕实力，绝对不是寻常修士，怕是太上金仙也不过如此。
    他已经猜到自己可能治不好，但不想放弃希望，又试了试，果然如此！
    “那怎么办呢？”
    “只能看她自己了。”焱罗叹口气。
    而后，他的视线放在羿弑身上，“他的伤势我已经可以治，我试一试。”
    然而伸出的手片刻后同样收回，神情惊讶——
    “竟也不是凡体？！”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焱罗非常诧异。
    这时，虚无方突然着急道：“你们快看！他们的身体又在裂开了！”
    焱罗立刻看过去，脸色大变——
    “不好！这是身死道消的前兆！”
    第54章 软肋 二更
    虚无方和銮汲顿时也跟着变了脸, 急切道——
    “有什么办法救他们吗？！”
    虚无方与他们从天机门到扶桑的领域，又到长天门、两界兮、冥界……
    他们这一路上，感情已经很深。
    此刻知晓两人即将身死道消, 急得团团转。
    銮汲的着急不下于虚无方, 他刚刚等到他的扶桑, 顾芷缘死了，扶桑又怎么可能活着呢？
    两人看向焱罗, 带着哀求。
    然而焱罗毫无办法, 只能沉着脸摇摇头，眼中沉痛——
    “没办法，他们都不是凡体, 我被剔了仙骨, 早已不是仙人，我也没办法……”
    他们就要折在这儿了吗？
    明明两人都那般厉害，竟然连苍蕴的灵兽坐骑九爪雷蠡都能斩杀, 怎么会扛不过去呢？
    身体的皲裂变得严重, 鲜血不断往外溢出，沾湿了整个床铺。
    同样的伤势，同样的鲜血，一红一黑，极致交错。
    还能看见的皮肤变得灰白，非常明显的生命流逝气息，让人绝望。
    顾芷缘手上的那扶桑印记也变得黯淡, 即将随着顾芷缘的逝去而渐渐消失……
    “对！扶桑！还有扶桑！”銮汲看着印记沉痛的神情突然一变。
    他猛地扑过去, 握着顾芷缘的手，手颤抖着抚摸上面的扶桑印记，声音着急又害怕：“扶桑！是我, 我是銮汲，你不要走好不好？你的主人需要你，你快点醒来呀！”
    扶桑毫无反应。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泯灭，眼中落下泪珠，砸在了印记之上。
    “扶桑……你的主人需要你，我也……我也需要你，你快醒来啊……”
    “扶桑——”
    泪珠滚落，不断砸在印记之上，銮汲神情悲痛。
    万年的等待，终于再见，希望才刚刚升起，竟又断开，这万年，銮汲哪怕再绝望之境，心中总是有一丝希望的。
    而如今，他等的扶桑就在他的面前，正在缓缓消失。
    而他……竟毫无办法！
    旁边，虚无方也愣愣看着顾芷缘。
    他们认识很久了，初见她还是扎着两个小髻的丫头，之后长大成了清丽的少女。
    每当他凑过去的时候，她总是一脚踹开，仿佛嫌弃至极。
    但他们这一路上不知道遇上了多少危险，他从未出过事。
    ——她虽嫌弃，却一直保护着他。
    那般眼中坚定，嘴角会露出灿烂的笑容顾美人……当真就要彻底消失了？
    感觉眼睛一涩，虚无方缓缓抬手，摸了摸脸颊。
    随即愣住。
    他收回手，竟发现掌心是一滴泪珠湿润的痕迹。
    他哭了？
    虚无方知道自己以前就感性，但他从未哭过，每次哀嚎的时候，都只有嚎叫，没有眼泪。
    他还以为自己不会流泪……
    手掌之上，那颗泪珠瞬间消失，宛如化成力量一般，消失在空气中。
    虚无方微愣。
    銮汲的泪珠不断落下，一颗颗都落在了扶桑印记之上，顾芷缘的手背发出绿光，扶桑的印记突然就变得鲜活起来，不断汲取着空气中的力量。
    “扶桑！”銮汲睁大眼睛。
    手背上的扶桑印记瞬间消失，顾芷缘的丹田当中，缓缓飞出一棵青绿的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