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土地兼并
“我已经将调查的税收记录交给张县丞了,你去找他便可。”
林时恭跟王默致谢过后,便在书房里找到了武城县的县丞,县丞把一摞文书交给了林时恭。
翻看着文书里的税收记录,林时恭愈发感到武城县的税收情况十分可疑。
现在是万历年间,从上一代隆庆皇帝即位开始,武城县的税收册上,曹家赫赫在列,甚至可以说是武城县的缴税大户,可奇怪的是,自从十几年前开始,曹家的税收越变越少,乃至沦落到平民农户的境地,但到了去年的时候,曹家却缴上了一笔高达十万两的税款,而在税收记录的后方,则有一行简短的标注:矿税。
“肯定有猫腻,一个沦落成平民的家户,为何会在去年被强行大幅课税,而且还是矿税?”
林时恭抱着怀疑再次找上县丞,给县丞要了一本鱼鳞册的副本,查阅过后,林时恭得知曹家原先有好几块田地,还有一块府邸,即便沦落成平民户,单靠这几块地,曹家也不至于中落,可不知为何,去年的时候,曹家丢失了土地,这让林时恭感到更加奇怪。
为了能让鱼鳞册上的资料更具完整性,林时恭偷偷潜入县衙存放文书的楼阁,翻找了户部的机要文书,查找曹家近年来土地变化的原因,可就在即将翻找到最重要的一页时,却赫然发觉,那一页是空白的。
“怎么会是空白呢?鱼鳞册上记载得清清楚楚,曹家去年丢失了土地,无论丢失的过程有多古怪,户部总得要派发文书的,可为什么文书是空白的……”
“等一下,难道说!”
便在这时,林时恭忽然悚然瞥见,文书的页轴上有很明显的之状,还留有细小的碎纸,这可让林时恭猛地意识到,文书并非完全空白,而是被什么人暗中撕掉了!
抱着忽如其来的疑心,林时恭再次找到县丞,要了武城县的人口记录,翻找到曹家人口的时候,林时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人口记录显示,武城县曹家的人死的死,流离的流离,失踪的失踪,仅剩下一个孤女,这个孤女,便是县衙对面戏班的青衣少女,曹沐荷!
回想起之前和曹沐荷的交谈,当曹沐荷谈及家道中落的时候,语气讳莫如深,当时林时恭还没有格外注意,现在他知道了,曹家之所以家道中落,也许是暗中被什么人给算计了,而那一笔高达十万两的矿税,更是将曹家压得透不过气,但比起这个,林时恭更加想不通的是,曹家的田地和府邸为何会消失了呢?
心事重重的林时恭暂时放下其他的事情,他打算今晚就去找曹沐荷问问,他冥冥中觉得,税款失窃案,和曹沐荷以及曹家或许有着不小的关系。
当晚,林时恭独自一人前往戏院,找了个不着眼的位置,默默观赏着戏台上的伶人一展戏码,从戌时看到子时,林时恭全程都在注意着身着青衣的曹沐荷,她扮演的角色总是悲苦的旦角,每次曹沐荷演到淋漓之处,不少观众的眼泪便被赚走了。
等到戏班结束过后,林时恭便到了戏棚后台等候,久久没有等到人,便找了戏班的班主,给了几枚铜板,班主便指向了戏棚的角落。
林时恭走到角落,才发觉戏棚背后有一条沟渠,曹沐荷正用沟渠里的水洗掉脸上的妆,卸妆过后的她显得清新靓丽,眉眼间却仍然留着一副令人生怜的忧郁。
“林大人?”
曹沐荷洗完妆色之后,这才发觉站在身后的林时恭,立马就欠身行礼,“小女见过林大人。”
“不必行礼,坐吧,我有一点私人问题想要请教你。”
两人坐下之后,林时恭便坦然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会沦落到唱戏的份上?”
“大人何出此言?”曹沐荷疑惑地蹙眉。
“实不相瞒,我查了你在武城县的资产,在之前,曹家也就是你的名下还有几块田地和一座府邸,可以说是武城县的富户了,可在去年的时候,曹家所有地盘却莫名消失,鱼鳞册里也不见记录,我就想问问,去年曹家发生了什么?”
曹沐荷低头,一副不忍开口的模样。
“大人为何问这么残忍的问题?”
“残忍?”
“嗯,小女子确实之前有过几块地,也曾是富户千金,但……大人,我就只说了吧,就在几年前,家父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觊觎算计,商业受创,一蹶不振,最后呕血斗余而死,虽然家父留下了几块地,但去年年中,朝廷派来的税监使指认我家地底有金银属矿,必须缴税,由于税赋沉重,再加上税监使与其他人家逼迫,最终不得已,卖地求生。”说到这里,曹沐荷的声音略带哭腔。
林时恭不由地感到恻隐,“我同情你的遭遇,那现在那块地呢?”
“几块田地被官府和其他人家的人瓜分了,其中大半的田地和府邸则被范家兼并了。”
林时恭顿时眼皮一跳。
导致明末纷乱最浓重的一笔,土地兼并,现在正如实地描绘着曹沐荷的悲惨遭遇。
而造成这一切的,则是税监使对课税权力的滥用。
由于交不起税,平民户只得将土地抵押给富户换取钱财充当税款,富户哪里甘心只是抵押,他们利用各种方式甚至勾结官府兼并平民户的土地,被沉重的赋税能力占据生计的平民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富户兼并土地,到最后一无所有,流离失所,甚至走上犯法的道路。
想到自己明天就要找范家谈判,林时恭用安慰的语气跟曹沐荷说道,“曹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向范家讨个说法,绝对不会让曹家白白流失几块田地。”
“林大人有心了,还请大人衡情酌理,别把事情闹得太大了。”曹沐荷欠身道。
翌日,林时恭一大早便去了范家,在范府里,见到了范家少爷范条。
“想必你就是济南府府衙同知林大人了,真是少年成才啊,来来来,快请进。”
范条看似已经是二十来岁,却是一副老于世故的模样,一见到林时恭便殷勤热情地迎进了家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