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星盼目,天魂招亮,敕成!”
诸葛明清念完这一段,双目紧闭,自其天灵之上顿然出现一个阴魂似的影子,冲向了万龙阴魄大阵。
奇怪的是,那阴魂似全然不受大阵影响,径自穿了过去。
“北风疾,东……”诸葛明清口中念念有词,“请列位宿主亮星……”
下一刻,头顶上数十颗分处不同方位的星辰变得无比灼目,像真的星辰降世,向世人宣告它的存在。
陆轩眼见如此,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入肉,血顺着拳缝溢出,滴落在地上。
不多时,那阴魂似的影子从大阵中穿了出来,在诸葛明清的头顶上空盘绕不去。
诸葛明清睁开眼睛,面庞上闪过一丝疲惫,道:“师弟,我死以后,切记不可让圣地退出联盟,你要负担起责任,纵然再为难,也要取得联盟的原谅。”
顿了顿,他轻声补了一句:“帮我转告小楼,就说彷徨的时候,记得到天机阁看看,会有收获的。”
“我都记住了!”陆轩咬牙说。
……
诸葛明清不再迟疑,毅然决然地掐了个道印。
以他为中心,法阵斗然大亮:“太乙玄微,星运不灭,斗魂瀚海,皆归虚无……吾以星代吾行道,历万世沧桑,悟天地人妙义。今行运道,以薄身祈人,谓曰:人发杀机,天翻地覆;以智慧祈地,谓曰: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以命魂祈天,又谓曰:天发杀机,移星异宿……”
“移星异宿,众星归位!”
法阵斗然放出强光,诸葛明清的身体骤然变得透明,但他仍然维持道印。强光冲天而起,冲入了天机阁,缠住了那些发光的星辰,欲将之拖拽出星辰图。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强光的力道太小了,竟一个也没成功。
“快,把身上灵玉都拿出来!”陆轩焦急大喊。
“方才布阵,已然耗光!”
“去找啊!”陆轩瞪着范太陵和吕尚静,“还不快去找?”
二人急忙化光而去。
陆轩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焦急的神色被淡淡的哀愁取代:“你们都是我心里的骄傲,原谅我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
他义无反顾地抬步,走向法阵,来到了诸葛明清的身后:“师兄,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你说的话,想想那些斗争也真是可笑……”
可笑,他却没笑。
诸葛明清苦笑,却说不出话来。
陆轩说完运力一震,法身竟直接爆碎成了血沫,化为纯净的精元,这可是大宗师的精元,不是那些灵玉可以媲美的。融入强光之后,强光顿时势气大振,再度与星辰图拼起了“力道”,诸葛明清眉宇间露出痛苦的神色,却一声不吭。
然而陆轩的自我了断,也没能让局势扭转。
好几颗星辰即将被拽出来,却又被恐怖的吸力给扯了回去,诸葛明清知道,那是万龙阴魄大阵的力量。
他有些凄苦,难道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都救不出一个人?
“师弟,你好像很苦恼。”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诸葛明清的身边。
诸葛明清勉强侧首一望,心神一震:“师兄,你怎会在此?”
这男子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都有迫人威严,他一甩宽大袖袍,负手望了望了诸葛明清,淡淡道:“本座算到了你的死期,故而前来,向师弟证明一件事。”
“圣主!”诸葛明清像意识到了什么,不由颤声喊道。
此人正是太乙圣地圣主--玄烨真人。
自小到大,诸葛明清总是觉得玄烨真人的处世观极有问题,无法胜任圣主的职位。所以他从未以“圣主”来称呼玄烨真人,此次心情激动,竟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
玄烨微微一笑:“你看,有时候行动要比语言简单有效,如我今日不来,岂非终身遗憾?这一声‘圣主’,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语毕,他的身体骤然分解。
没有外在因素的情况下,想活不容易,想死却实在不难。
有了两个大宗师的精元,强光顿时膨胀到极致,数十颗星辰从星辰图中被拔落,散落在法阵周围,竟变成了一个个晕迷不醒的人。
“圣主,首座……”就在这时,察觉到不对劲的范太陵返身回来,面对的是两位师门长辈的残骸,那点点血迹,像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哀。
最终,星辰图随着诸葛明清的身体碎成了万道光点,腾空而起,直往无尽的瀚海而去。
二人跪倒下来,久久无言。
……
李道纯第一个醒过来,他猛然想起来前一刻还在绝龙谷下方与鬼将颤斗,怎么这一刻就回到了地面上?
那些鬼将呢?
他下意识地移目,望向谷口那高高鼓起的阴茧,眉头微皱,旋即又察觉到了法阵残余的痕迹,心里一震:“移星异宿大阵?”
万龙阴魄爆发后,谷底下伸手不见五指,众修士有苦难言,只能相互抱团警惕。在半个多时辰内,以李道纯为首,将三山岛的人全部救了下来,集中到了保护圈里。
期间就死伤数个修士,李道纯与云本初更是消耗了大量灵气,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云本初来到他身边,苦笑一声:“看来是盟主牺牲了自己,救了我们……”
“还有圣主,首座……”范太陵跪在地上,喃喃出声。
李道纯恍然,旋即叹了口气:“难怪……”
一门三个大宗师在同一天死去,这对任何大门阀来说,都是一个无可弥补的创伤。
“玄烨真人,倒是看错了他……”李道纯摇了摇头。
“师傅……”另外一边,诸葛小楼清醒过来,就被吕尚静告知噩耗,脸色惨白的她发出一声悲呼,当场晕了过去。
杜挽倾嘴唇发白,揽着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诸位,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立刻带上受伤的同门撤退!记得带上三山岛的人,小心点移动……”盟主不在了,两个副盟主自然要主持大局。
李道纯观察了一下周围,又道:“先走一段,此地阴魄太浓,御空飞行只怕会被卷入其中……”
……
“小叔……”晁雪松也在这时候醒了,在他晕迷的时候,事态已向好的一面发展,他很诧异,也很惊喜。
方舟子搀扶着晁补之,向他一笑:“怎么样,我说过一定会救补之出来,这回信了吧?”
“嗯!”晁雪松连连点头,一面抹眼泪,一面说,“谢谢你,谢谢你们……”
晁补之看起来好像疲惫地快睡着,始终一声不吭。
“你看你小叔,激动得说不出话了。”方舟子笑呵呵地说。
晁雪松脸上挂着幸福又激动的笑,在方舟子身旁绕来绕去,嘴里说个不停。
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团体之中,已然有人因为已经发生的命运或悲或喜,或哭或笑,人世百态,尽在其中。
不过,形势总是转瞬即变,前一刻欣喜地笑,下一刻或许会苦到连哭也哭不出。
……
晁雪松挨个和太行剑派的几个人打招呼。最后来到云修身旁,心情忽然低落下来,道:“云长老,您还好吗?”
云修轻轻道:“还死不了。”
“云长老,假如忘却了初心,会怎么样?”
云修想了想,道:“会沉沦,遁入魔道。”
“那,那么严重?”晁雪松难过地说,“哥他,哥他犯了严重的错误,我应该原谅他吗?”
云修转过头来,看着他,微微地笑了起来:“红尘迷障永远都在人的心里,执迷不悟的人永远执迷不悟,你原谅他,他也不会有所改变。假使一个人伤害了你,不要犹豫,定要用最尖锐的痛反击回去,这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晁雪松听得目瞪口呆,他惊讶道:“可,可是云长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会,会变得那么极端?”
“你终究还是个孩子。”云修冷淡下来,“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样哄你安慰你?在连续受了两年那样的苦痛后,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保持一颗朝气蓬勃的心?”
纪随风眉头微皱,张口欲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觉得云修的态度有点古怪,晁雪松还是个孩子,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合适吗?
晁雪松只道云修受了太多苦痛,精神有些失常,无比难过地说:“云长老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云修没有再开口。
晁雪松还道他难以原谅自己,情绪低落地向前走去。
“小心!”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纪随风的警声。
晁雪松下意识地偏了偏身体,一道寒光贴着自己的胸膛掠了过去,“嗤”的一声,竟好巧不巧地刺穿了方舟子的心脏。
方舟子“哇”的吐出一口血,连同晁补之一起栽倒在地。
晁补之惊呆了,顿了顿,他疯狂地嘶吼:“子敬兄!”
“云修,你疯了!”纪随风将云修推开,目眦欲裂地瞪着他,手中已掐了个诀,随时都会动手。
云修踉跄了一下,便即站稳,竟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他微微一笑:“教主还不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