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火光,悄悄扩散,所有飘向乔依的骨磷幽火,顿时被吸引过去。
同时,伴随着幽蓝色的火光彻底扑散开来,从乔依口中出现的度人道音,也随之变大,转眼间化作惊人的轰鸣。这股道家仙音,如同洪钟大吕般,振聋发聩,度化万鬼。
三丈、五丈、十丈……须臾间,被五面小旗封死的禁制之内,半数的亡魂厉鬼,尽数被度化仙音包裹,缕缕漆黑青烟燃放。
一个又一个的鬼魂,眼中的凶戾不断消散,身体也渐渐恢复常色。
他们翻身对着乔依深深叩拜,然后飘身而起,向着奈何桥尾飞去,却是转世投胎去了。
“阿弥陀佛,乔施主虽是无意,却结善果,此乃无上功德也!”地藏双手合十,躬身一礼。
被众亡魂围在中间的乔依的身形,停止了颤动。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鬼魂被度化,一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轻轻飞入乔依身前,缓缓没入其中。他濒临溃散的身体,竟是慢慢稳固下来。
“混账,鬼冲,你在做什么?”鬼魔气急败坏地叫道。
鬼冲将鬼魔的喝斥听在耳中,却也心中一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盘算极好的招术,又被乔依利用。
他双手手印一变,咒法停了下来,五处阴气漩涡,不再喷出骨磷幽火,但是青铜古灯已被点燃,度化道音结合古灯圣光,度化万鬼之势已成,没有骨磷幽火,也会不断持续下去。
“木已成舟,后悔也晚了。这小子诡计多端,手段多变。我们还是用老办法,一力降十会,打破他的乌龟罩,只要伤了他魂魄,他便无法度化了!”
鬼魔会意,手中鬼杖飞起,化作破山之锤,隆隆飞过半空,硬撼乔依身外的护体青色光罩。
噗!
青光摇曳,光罩晃动,便是青铜古灯上的幽蓝色火苗,也随之一阵明灭。
“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鬼冲鬼叫一声,手中长枪化作通天黑柱,轰然打下。
光罩随之剧烈晃动,稀薄不定,要不了几回就会破灭开来。身处其中的乔依,刚刚有些好转的魂魄之身,再次摇摇晃晃。若非他三魂七魄,分别被两大道家神通道法凝炼,早已溃散开来。饶是如此,他也是三魂涌动,七魄闪烁,崩离在即。
“大师……求……求你指点,如何才能救我乔依哥哥?”语儿泣不成声。
地藏和尚双手合十,缓缓道:“昨日因,今日果。贫僧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乔施主修有道家神通,理当明白阴阳有序,生死轮回之道。可他偏偏逆天而为,以阳世阴身入幽冥鬼蜮,妄图将你带回阳世,此乃扰乱阴阳之举。究其根源,一切的因果,正是应在孙小施主身上,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
“求……求大师指点……”
“你在,则他在。你若离开,他方能解脱……”
语儿喃喃念道:“我在,则他在。我若离开,乔依哥哥才能解脱……”
“大师让我离开忘川河?”
地藏和尚点了点头,道:“忘川河中难忘情,奈何桥头道奈何,转世投胎莫迟疑,难舍,能舍否?”
语儿深深的目光,透过又挨了几击之后,濒临破灭的青色光罩,凝视在乔依那张隐隐有些扭曲的面孔上。
“大师,语儿懂了,语儿愿意,求大师成全!”她站直了娇躯,迎着烈烈的阴风,一身青衣飘扬,坚定而决绝。
她双眸盈泪,面上却徜徉着无怨无悔的微笑。她心底哀伤,周身却萦绕着轻松幸福的呢喃。
“阿弥陀佛!”
地藏扬手将一串佛珠抛出,金色的佛光,映射出五彩霞光,将语儿重重包裹,弹开血黄色忘川河水,带着她缓缓飞向奈何桥。
“语儿,语儿,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又离开了乔依哥哥……”乔依面色一变,无视当头打来的漆黑的巨柱,惶然叫道。
奈何桥头,语儿孤身直立,身影一点一点的显化在乔依面前。她淡淡的微笑着,一步一洒泪,一步一回眸。
“在阳世,有一种情毒相隔,相思不相见。在阴间,有一条河水阻碍,迎面不相逢。我与乔依哥哥,今生注定有缘无分。能陪你身边几年,语儿已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了。乔依哥哥,你要好好的喔……”
她转身,一步踏下奈何桥!
“语儿……”撕心裂肺的声音引得血黄色的河水激荡,无数沉沦河水之中的痴男怨女,呜呜啼哭。
为别人忧伤,也为自己!
噗……
又是一击破山锤,青色的光罩终于被迎头打破。痴痴愣愣的乔依,已然暴露在鬼冲和鬼魔法宝之下。
无数的冤魂厉鬼再度扑来,青铜古灯之上,幽蓝色的火苗,一阵摇曳,却也终于坚持不住,轻轻地熄灭了。
一切,要结束了么?
“什么人,胆敢扰乱我阴间地府……”一声雷霆般的威严大喝,在忘川河上炸响,所有的鬼魂,伏地叩首,瑟瑟发抖。
忘川河上空,一个身影无视禁制,凭空浮现。一股沉重如山的雄霸威压,迫得鬼冲和鬼魔两人,身影一沉。
两人仰首去看,但见来人,头戴王冠,身披黄袍。他肤色铁黑,方面大脸,双眉倒立,怒目如炬,须发皆张,额间生有一个月牙形的印记,仿如佛家供奉的怒目金刚,令人望而生畏。
“冥君!”
“正是本君!”冥君声如雷吼。
“冥君到此何事?”
“放肆!”冥君一声大喝,震得万鬼哀鸣。
“此乃我阴间地府,本君何处去不得?”
鬼魔和鬼冲相视一眼,道:“冥君殿下,此人乃是我鬼蜮奸细,猛鬼王殿下着令我等,务必将其擒回!”
冥君大袖一拂,冷然喝道:“此人也是我地府奸细,既然你们在幽冥鬼蜮擒拿不了,便交给我了。回去转告猛鬼王,此人我自会处置,不劳他大驾了。”
鬼冲阴恻恻地道:“冥君殿下,莫忘了,在整个幽冥鬼蜮,猛鬼王殿下,才是至高无上的王者!”
“混账!”一声大喝,如神魔咆哮,化作滚滚雷鸣,漫天作响。
一道浑厚的音波,彷如佛门狮子吼神功,带着凛冽的阴风,瞬间刮过忘川河,激起河水千重,而后重重一击,将鬼冲撞飞出去。
“猛鬼王固然是幽冥鬼蜮无上王者,但我地府之事,受天道护佑,还轮不到他插手。”
鬼魔飞前扶起鬼冲,沉声道:“冥君息怒,我二人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还要与猛鬼王殿下交差。冥君,能否给个说话?”
“说法?”冥君点了点头,大手一招,一块巴掌大的木块,凌空盘旋,朝着一无反手之力的乔依当头打下。
轰!
水浪千重,良久方才恢复平静,水面载浮载沉,却再无任何声息。
“他已魂飞魄散,你们可以走了!”冥君冷然道。
鬼魔和鬼冲放出感知,匆匆一扫,点了点头,施礼拜别,带着鬼将阴兵,反身离去。
冥君停在忘川河上,与地藏和尚相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御空向着奈何桥尾飞去。
……
有一段路,叫黄泉……
有一朵花,叫彼岸……
有一条河,叫忘川……
有一座桥,叫奈何……
有一块石,叫三生……
有一方台,叫望乡……
有一妇人,叫孟婆……
那道娇弱的身影,踽踽独行。
她路过了那块青色的三生石,大石上浮现的那血红色今生前世之谜,仿似让她没有半分的留念。就像大石最后刻着的那个字一样,早登彼岸。
人世的故乡,已然化为乱世废墟,父陨母亡,唯一的眷恋就在身后。她走到了望乡台,清泪洒下,却没有一步停留。
前面,是一座凉亭,孤孤单单,仿似无挂无碍,遗世独立。
凉亭下,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摞粗瓷碗。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婆婆,手拄拐杖,斜倚在火炉之旁的石柱上。
火炉青烟袅袅,其上放着一口漆黑的铁锅,锅中煮着不知名的汤水。
凉亭之外,虚虚浮浮的飘荡着一个瓷碗。上方,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滴一滴的水珠,汇集在瓷碗之中。
老婆婆颤颤巍巍行处行到瓷碗之旁,伸手端起,再度走了回来。
“婆婆,您慢点……”语儿走上前去,轻轻扶住了老婆婆。
老婆婆微微一笑,将碗中的水,倒入铁锅。那锅也不知是何物所制,一碗水倒落下去,仍是滚滚翻腾。
“小姑娘,你是要去转世投胎的吗?”老婆婆柔声道。
语儿点了点头,道:“是!”
老婆婆舀起一瓢汤水,倒在之前的那个瓷碗之中,递给语儿。
“这就是孟婆汤!喝了它,便忘却前世今生。一切的爱恨情仇、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同陌路,相见不识。喝吧,喝完你就可以转世投胎了!”
语儿淡淡笑着:“相见不相识么?总也有机会见到,好过迎面不相逢!只是不知,这一世的乔依哥哥,还能否认出下一世的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