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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夜会
    转眼到了年关,循例朝廷要讲武郊外,讲武就是阅兵,不仅朝中大阅兵,地方也要举行小阅兵,对宁州这样的边镇更是一年中的重中之重。
    宁州督军府和宁州刺史府联合下文要各处常备乡勇于十二月二十二日举行冬操,接受两府使者和地方长官的检阅。
    乡勇长陵营为了迎接大检阅,也紧急行动起来:第一步得把那些逃兵都找回来,长陵常备乡勇的编制是八十七人,就十几个兵接受检阅算是怎么回事?
    先是哄,再是骗,然后吓,最后抓,折腾了好几天总算把逃兵们都弄回了大营。接下来是突击训练,李默作为军政素质最过硬的老兵充当起临时教官,狠狠地训练他的同袍们,一连十几天李默吃住在校场,配合赵破阵、王雄诞操练士卒,因为训练成绩优异,李默被提拔为队头,麾下二十个乡勇。
    这日忙到黄昏,众人累的东倒西歪,叫苦不迭,赵破阵批了三贯公帑去买酒买肉,犒劳将士,众兵吃饱喝足,或回营房睡觉,或出去找乐子,李默担心人心散了拢不起来正要劝阻。
    赵破阵却豪迈地大手一挥:“一张一弛方是为将之道,放他们去吧,瞧他们一个个都快憋坏了。告诉他们,日出之前必须回营,否则军法从事。”
    只因这句话,乡勇大营很快就空了。
    赵破阵这晚心情不错,笼着一伙人在自己的房间喝酒,喝酒到深夜,屋里还剩下十个人,赵破阵并四大义子,李默、孙大牙和马帮的王雄诞、苏疤脸、刘三道,人虽不多,却是长陵县常备乡勇的全部骨干。
    又喝了一阵,王雄诞和刘三道有事先走了。
    李默的酒喝的有七八分了,正要告辞,却被苏疤脸一把按住。苏疤脸朝坐在门口的两个精悍汉子丢了个眼色,二人立即起身走到门外去,瞅了瞅四周,就把门关上了。
    李默心里咯噔一下:要出事。
    果然门上传来两短三长五声敲击,这是马帮的暗号:天下太平,隔墙无耳。
    赵破阵把酒碗放下,目光凝重,四周扫了一眼,对脸阴沉的能拧出几斤墨汁的苏疤脸说:“都是自己人,你来说吧。”
    苏疤脸黑着脸咳嗽了一声,硬声说道:“七天前,驻守二龙山寨的天宁军把天魔刀谭胜给斩了。天魔刀的一个兄弟走投无路来投奔魏大哥,带了一份见面礼。”
    苏疤脸从贴身衣袋里抽出一封信,交给赵破阵,赵破阵交给孙大牙,鉴于好几个人都不识字,孙大牙小声地把这封宁仁功写给驻二龙山寨天宁军统军王世安的书信读了一遍,仍担心众人不解,就又简要地解释了信中大意。
    宁仁功的意思很明确,马帮侵占长陵县,宁家产业受到威胁,他希望驻军尽快进剿,并表示宁家可以提供必要的协助。
    书信在几个人的手里传递着,很快就到了李默的手里,李默看着这份繁体字写成的没有标点符号的书信感到很吃力。
    这些日子他尽忙着练功了,对外面的事是茫然不知。但宁仁功的名字他是听过的,他是宁州大户宁德胜的兄弟,在宁州刺史府当差,马帮杀了长陵县令杨贺,占据县城,宁仁功担心家族产业受到威胁,故而请当地驻军进剿,就是这么档子事。
    “宁仁功请王世安来这是什么意思,共商大计,共商什么大计?他是要请王世安收走大伙的脑袋!”苏疤脸粗硬的手指头敲的桌子咚咚直响。
    众皆骇然失色,宁家勾结官军,这是要把他们一锅端啊。
    “那我们怎么办?”铁锅吕沉不住气地问道。
    “那还能怎么办?”苏疤脸的脸黑的像块铁,用手指头在喉咙上一划拉:“先下手为强,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
    “干!”
    “李默,你怎么啦?”
    众人群情激奋时,货郎李发现李默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我,我要大解。”
    “滚!”
    李默滚出会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天宁军要来长陵了,目标是冲着马帮来的,他李默平素跟马帮称兄道弟也脱不了干系,以天宁军的凶悍,他们还有活路吗?
    一个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能不害怕吗?
    当然这并非李默“滚”出来的真实原因,他之所以借屎遁滚出来,乃是因为赵破阵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不是说去拉屎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旧日在古城时曾听人说天宁军个个心狠手辣,他们手里拿着会喷火的棒子……”
    “那又怎样,你吓破胆了,哼,真是孬种!滚出去围着校场跑三十圈,好好清醒清醒。”
    李默羞愧难当,黯然离去。
    “老大,你搞什么搞,这么脓包,一个王世安就把你吓成这熊样,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李默没有理会小七,围着校场开始跑圈。
    繁星满天,这是一个凄冷的冬夜,微风不动,其实还算舒服。
    李默在校场上一圈一圈地跑着,早先还敢朝众人聚会的小屋瞅上两眼,后来大概是自惭形秽,每次路过小屋时都是低着头。
    屋外负责警戒的马帮兄弟看他这幅怂样表示很不屑,公然把“鄙视”二字写在脸上。
    “唉,老大今天很奇怪啊。”
    “有什么奇怪的,真是不争气,太丢脸了。”
    “老大不是这样的人,我去劝劝他。”
    “你敢,违抗军令,看老叔怎么治你。”
    二胖被吓住了,今晚有大事商议,他们身为警卫岂可擅自离岗?
    赵破阵和苏疤脸等人在里面合计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散,与平时集会不同,这次他们没有各自离去,而是在门口拉起了队伍。
    原本空荡荡的乡勇大营里忽然冒出来几十口子人,这些人都是赵破阵的心腹亲信,出营转了一圈赶在一更天前就回来了。
    他们早已准备停妥,得令后迅速集结。但他们并不知道晚上要干什么。
    队伍刚刚集合完毕,李默就一个箭步地窜过来,对赵破阵说:“老叔,我错了,我不该被王世安吓破胆,他也没有三头六臂,我们没必要怕他。”
    “你现在想通了?”
    “想通了。”
    “想通了就操家伙。”
    这三十几个人都是乡勇的精锐,结束整齐就开始出发。
    小七和二胖也想跟着,被李默喝止,安排两个人留下来看守营地。
    二人虽然心里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
    长陵乡勇虽非正规军,但军纪十分严明。军令如山,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这三十人在城中一个街口与另一股人会合,然后兵分两路,一部由苏疤脸统领,去打宁德胜;
    另一路由赵破阵率领,去围宁仁功老宅;
    李默跟着苏疤脸走,充当走引大使,听这名字挺唬人,实际就是双方的联络人,负责跑腿送信的。李默刚才被王世安的名头吓破了胆,丢了赵破阵的面子,队头的官被撸了,罚在军前当苦差,以示警戒。
    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行人悄悄逼近宁德胜位于城西的大宅。
    大宅遥遥在望,忽然斜地里窜出一支人马,吓得苏疤脸引弓要射,却原来是王雄诞。
    苏疤脸问道:“怎么不见大哥?”
    王雄诞嘿笑道:“大哥正忙着呢,这点小事就不必大哥亲自出马了,咱们先干吧。”
    苏疤脸止住队伍,对副手冯三宝说:“你带人去前门放火,我从他后门插入。”
    又对王雄诞说:“我带几个人翻墙去他后花园,待会前面闹起来,我乘势直插他家佛堂,把他家老夫人拿住。宁德胜这个人十分孝顺,拿住了他老娘,便拿住了他的七寸。你去后门堵着,防止肥羊们炸窝都跑了,今晚咱们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王雄诞连声说好,李默要跟苏疤脸去,王雄诞道:“这点小事不劳你动手。”
    李默赔笑道:“就给小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王雄诞不明所以,苏疤脸却是心知肚明,便道:“你来吧,跟紧了我,别半道上吓尿了。”说的众人吃吃直笑,羞的李默面红耳赤。
    见李默要去,王雄诞便让自己的兄弟白小三也跟着去,这白小三长的眉清目秀、细皮嫩肉,大姑娘似的,但手上功夫可着实不赖,绰号“玉面龙”。
    苏疤脸看在眼里嘿嘿冷笑,只当是王雄诞谨慎太过,想那赵破阵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这么巴结他吗,还派兄弟给李默当保镖,吃饱了撑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