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愿收甲胄,不愿收金银,赵破阵硬把金银塞在他手里,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宁州想出头很难,但你一定要爬上去,只有你爬上去了,跟着你的人才有希望。”又叮嘱道:“宁家人是很势力的,穷人他们是瞧不上眼的,所以我劝你纳妾置产,只要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想跟他们一起混,就先要跟他们气味相投。”
这包袱虽小,却是沉甸甸的,除了赵破阵的嘱托,还有离别时的不舍。
二日一早,李默带上小七、二胖、林哥儿和奎四就跟着傅有德一行北上宁州。
自婆娑川到宁州,先要翻越小横山,宁州境内有三道山脉,最北方的是大宁山,最南方的是大横山,中间还有一道小横山,小横山上虽然有个“小”字,可并不是真的小,东西横亘千余里,中间群峰迭起,十分险峻。
以山为界限,宁州大致可分为山南、北疆和塞外三大区域,其中北疆又可细分为宁西和镇东两个小区域。
宁州下辖十八个县,山南有四个县,分别为夏县,长陵县、古城县和汜水县。
其中夏县、长陵县和古城县位于小横山南,大横山北,而汜水县则位于大横山第一险关汜水关之南,孤悬在外。
北疆地区才是宁州的腹心地带,以故县为界分为宁西、镇东两块,宁西地区以宁州为核心,有宁西、长宁、复县、绛县和银县。镇东则以故县为核心,有故县、丰水、云台、镇东四县。
大宁山之北谓之塞外,有兴县、雄县、云中三县,都是缘边军事重镇。
从山南婆娑川到北疆宁州若不想翻越高耸入云的小横山就只能走界牌关,界牌关位于夏县东北,是勾连山南、北疆的主要通道。
夏县虽是个县却有一个州的规模,事实上在一百六十八年前这里的确做过州城。梁太祖北伐丁零人时,曾在此筑城,名曰归义州。太祖第五次北伐失败,归义州被契丹人焚毁,州治被迫南迁至汜水关,不久这一片地区就被契丹人侵占,归义州这个名字也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宁氏崛起后,在归义州故地筑城,因人口繁多,设县,后升格为州,称之为夏州。
横山王晚年时,朝廷撤并西北十八州为十二州,夏州降格为夏县。“四王之乱”时,宁瞻基曾改夏县为夏州,乱平之后,又恢复为县。
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夏县的城市规模远非长陵、古城可比,这座城市有三重城墙,最核心的内城十字街口竟然耸立着一座四层的白色楼房。
长陵也有楼房,最高的摘星楼有三层,这座白色楼房论高度不比摘星楼高多少,但李默一见到它却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分明是一栋钢筋混凝土建筑,虽然外表看起来古色古香。
就在李默震惊不已时,一辆胶皮轱辘马车又从他的面前通过,车厢上用红漆写着“邮传局”三个字。
这还不算,内城的主要街道上遍布着各式各样的窨井,上面写着“污”、“雨”、“水”等字样,这意味着这个城市很可能拥有现代化的给排水系统。
此外,这里的街道也很现代化,人、车(马)分流,人行道修筑的平整开阔,用的是坚实耐操的灰砖。
“哥,你怎么啦?”
林哥儿见李默神情有些异常,紧张地拉了他一把,但没有拉住。
李默黑着脸,一言不发,他穿过街道走到那栋让他着迷的建筑物下,建筑物临街一面被一道铁栅栏隔开了,而且外立面上贴了大理石,这让李默无法判别这栋建筑到底有没有使用钢筋混凝土,但有一点,李默看的明明白白,楼房的窗户上使用了玻璃。
玻璃和铁栅栏……
一瞬间,李默感到时空在错乱,穿越一年后,他的世界观再次遭到重大冲击,之所以不是颠覆,是因为李默知道在一个可能拥有左轮手枪的时代,这些东西其实也不算什么。
这栋楼现在属于夏县一个实力雄厚的家族,这个家族崛兴于夏县,在宁州政商两届拥有广泛的影响力,名列“新四家”之一,但可惜的是他们跟傅家不怎么对付,否则李默倒是可以打着傅有德父子的旗号进去观摩一下。
李默一行在夏县入住的是馆驿局迎宾馆,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院子,没有一丁点的现代化气息,窗户上蒙着窗纸,晚上点蜡烛。
打开房间窗户,隐约能看到那栋四层建筑的一角,这让李默久久难以释怀,这真是个复杂错乱的时代啊,文明与野蛮竟能如此和谐地共处。
“默之兄,你怎么啦,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傅西山提着一瓶酒和两个杯子走进李默的房间,准备跟他喝一杯。
李默对酒的兴趣一般,对他手里的玻璃酒瓶和那两支高脚酒杯兴趣倒是很浓。
傅西山却会错了意:“啊,这是俄洛斯商人送的酒,性子很烈,你尝尝。”
李默喝了一点,这不是酒,根本就是酒精。
“俄洛斯商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他们自称来自遥远的西方,自称是本分的商人,但我知道他们就是一群强盗,他们一路烧杀抢掠而来,以区区几千人就试图征服东方,结果先败于突厥人之手,后又被匈奴人蹂躏,向东扩展无望,所以他们就变成了本分的商人,但实际上他们野心勃勃而且诡计多端,我不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但很喜欢他们的酒和女人,酒是烈酒,小妞嘛,柔情似水,而且身材真是好的没话说,这里就有,你要不要试试。”
李默道:“我对他们的酒感兴趣,而且对那栋楼也有兴趣。”
傅西山朝外面看了一眼,笑道:“酒我可以送你几箱,但那栋楼你就别惦记了,它是汪家的。而且我敢断定汪家不会卖它,至少暂时不会。”
詹、汪、李、方,是宁州新近崛起的四大家族,威名赫赫,且如日中天。
李默淡淡一笑:“即使汪家肯卖,我又拿什么去买?我只是好奇罢了。”
“不不不,默之兄,你这一去前途远大,将来汪家可能给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哈,借你吉言,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在宁州不能立足。”
傅西山收敛笑容,点点头,举杯说:“出头不易,但,事在人为。相信以默之兄的才华和坚韧,未来的宁州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第二天黎明时分,大队出发,正午之前来到界牌关下。
界牌关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尤其是南关,一个普普通通的城楼卡在山涧入口处,门前是一片很小的广场,通关者排成长队接受检查并缴纳税款。
李默一行走特殊通道,从侧门过关,建筑城门的材料是青石条和青砖,古色古香,但厚重的城门透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这样厚重的城门没有相当的技术力量是制造不出来的。
通关之后是一个巨大的山谷,山谷曲折,道路狭窄,最窄处的“一线天”仅有三丈约九米宽,两边都是刀削一般的石壁,高耸入云,想通过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论说在这里设关更加合适,但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任何驻军,只有一个复检货物的税卡。
穿过“一线天”,北面就显得开阔起来,走了五六里一拐弯就是北关口,仍旧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楼。
从这里再往北就进入了宁州的腹心地带——北疆地区。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作为宁州最核心地带,北疆地区应该是非常富庶的,但李默看到的情形却是恰恰相反,他们所经过的村镇无一不破败贫穷,绝大多数人住着土窝子,所谓的土窝子比土草房还不如,乃是一种半地下半地上的土坯房。
百姓们一个个骨瘦如柴,目光呆滞,衣不遮体,处处充满着绝望。
小七看了直摇头,对李默说:“这地方可真穷,我刚才去买酒,你猜怎么着,卖酒的老板娘竟然没穿裙子,光着下半身站在柜台里,我去买东西,她说你自己拿,我说你怎么不拿,她咧嘴笑,原来是没穿裤子。妈的,做生意的都穷成这样,比长陵还不如。”
李默道:“我也看到一个,一家四口,只有当爹的有半件衣裳。”
二胖道;“咋是半件呢。”
李默道:“就一条裤子,光着膀子,不是半件吗。他女儿都十几岁了,也光着,可怜呐。”
小七目露邪光,贱兮兮地问:“在哪呢?”
李默喝道:“你想干啥?”
小七道:“你们别乱想,我打算送她一件衣裳穿,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多可怜呐。”
奎四这时候插嘴说:“你们尽盯着穷人看,就没看到富人吗,我今早看到一个车队,六辆马车,十几个骑马的,那叫个气派,男的锦衣玉带,连牵马的都穿丝绸长衫,那车子装饰的漂亮,窗子上都装着透明瓦呢,里面还有帘子,有个帘子恰巧拉开,我往里一瞅,你们猜怎么着,里面坐着两位千金小姐,生的花容月貌,穿金戴银,不知道有多美。”
奎四是马帮的,和哥哥奎三都在长陵营当乡勇,是木匠张的兵,打婆娑川时他哥奎三不幸战死了,赵破阵把他留在中军,李默见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就把他带到宁州来了。
林哥儿说:“我也看见了,今晚才从路上过,你们都没看见吗?”
李默和小七一起摇头,深为错过这个看美女的机会而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