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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盛开的血花
    王士祯假模假式地道了声:“恕不远送。”并不起身,而是吩咐:“来呀,摆宴,叫绿珠。”
    张显出了王府,惶惶若漏网之鱼,一路回了家,叫苍头关了门,吩咐守着。进到内宅,背着手来回不停地踱步,夫人秦氏问道:“今日王士祯唤你去,何事如何劳神?”
    张显道:“完了,完了,四方城完了。”
    夫人大惊道:“李默真要打过来了?”
    张显道:“不是他打过来,而是我们这位主先下手为强打过去了。”
    秦夫人抿嘴笑道:“这不正好,早晚要打,不如先下手。”
    张显跺脚道:“妇人之见!王士祯若是能打得过李默,我何必如此焦虑?本来两家为了光复丰州都绷着,他倒好,授人以柄,自己把脖子往人刀口上蹭。”
    秦夫人大户人家出身,自幼开蒙读书,与男儿无异,又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轻时便是有名的才女,听了这话,略加思忖,笑道:“你怎知王士祯就打不过李默,那李默听说没带过兵,只是凭着出身才当了镇守使,前日侥幸杀了几个马匪,难道不是运气?”
    “运气?!你真是小觑了他!那宁是勤是何等人,宁家六十年来第一号人物,才智武勇不下宁威。他如此看重的人会是庸才?想那漫天雪称霸银州十几年,也是一代枭雄,多少人想将他斩落马下未能成功,偏偏被李默略施小计就给灭了,这样的人你说他是庸才?!你呀,你呀,哼,妇人之见。”
    夫妇伉俪情深,私下常拌嘴,但从不脸红。这次张显也是急了,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秦夫人的额头,秦夫人撅起小嘴,立即撒起娇来。
    张显苦着脸道:“我实在没心情,你收拾一下,随时准备跑路吧。”
    秦夫人听了这话方才紧张起来,忙问:“就到了这步?那我们又该去哪?”
    张显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见机行事吧。”
    ……
    夜幕降临,土木堡外黑黢黢的沙地上,一盏盏灯笼亮了起来。
    这是守军点燃的灯笼,凭着灯光,四周的空地上便是有一只猫靠近也会暴露无遗。
    但今晚的风很大,很多灯笼被风吹的飘起来,灯笼里的蜡烛经不住摇晃跌倒了,点燃了灯笼纸,整个灯笼便化作一团火,然后变成了灰烬。
    一名背着火枪的士兵看到这情形,打了个哈欠,咂咂嘴,不屑地哼道:“也不知是那个浑球出的这馊主意,点灯笼,哼,这大风。倒是便宜了卖灯笼的。”
    正嘀咕着,便见本队的小队长挎着刀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这兵立即打起精神,昂首挺胸,装模作样。
    “你刚刚嘀咕啥呢?”
    “嘀咕,没有,哦,我说可惜了,灯笼都让风吹灭了。”
    “灯笼吹灭了?你在嘀咕是那个浑球想出的这馊主意吧。”
    “没有,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别想瞒老子,特么的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特么的就是哪个浑球想的馊主意,除了浪费灯笼,我没看出有啥用。”
    这士兵一听,眼睛一瞪:“队长,你也这么想?英雄所见略同啊。”
    “浑球,还不承认说过,老子略施小计就把你实话诈出来了吧,哇哈,哈……”
    小队长只笑了两声,笑容便僵死在脸上,一支弩箭准确无误地洞穿他的太阳穴,要了他的命。几乎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两名护兵也被弩箭射倒,一死一伤,倒是那个耍贫嘴的士兵因站位巧妙及时趴了下去,就听得几支弩箭呼啸着从头顶飞过。
    他赶紧把挂在脖子间的骨哨塞进嘴里,用力吹了起来。
    刺耳的哨声在夜空中响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很快示警的号角便震动了夜空。
    王士祯夜袭土木堡的计划就此宣告失败。
    偷袭变成了强攻,箭矢呼啸如风,枪弹声震耳欲聋。攻守双方打了一晚上,彼此的伤亡数字都保持在个位数。
    天太黑,地势太险,纯粹是瞎打一气。
    看看的东方泛白,指挥偷袭的王士祯麾下大将马汉有些沉不住气了。
    “娘x的,一夜白耗了,撤吧。”
    副手王卓早就想撤了,偷袭不成,凭他们几百号人是不可能攻下土木堡的。
    埋伏在土木堡外的五百精兵纷纷撤了下来,马汉是个经验丰富的指挥者,撤退的时候丝毫不乱,为了防止敌人追击,还故意设了几个迷魂阵。
    他亲自压阵,直到所有弟兄都撤出阵地后,这才离开。
    但只走了十几里,就被前方的一支人马拦住了去路。
    这股人马足足有一千五百人,兵强马壮,几乎是四方城的全部家底,率队的是王士祯的拜把弟兄王鹤。
    马汉疾步上前拜道:“二当家,你怎么来了?”
    王鹤笑呵呵道:“来增援你啊,怎么,吃败仗了?”
    “嗨,别提了,精的跟鬼似的,玩偷袭根本玩不转。”
    “我早就知道,可惜没人听我的呀。既然要干,那就明刀明枪的干,这么偷偷摸摸的,事情干不成,又耽误了时间。”
    马汉道:“二当家说的是,我跟你回去再打过。”
    二人当即合兵一处,向土木堡进发,路过一道土山口。马汉道:“山势险恶,二当家还是下马步行吧。”王鹤笑道:“鬼怪了,你刚刚也打这过,可有伏兵?”马汉还想再劝,忽听砰地一声巨响,脸上顿时被热血溅湿。
    他的对面,王鹤的座下马应声倒地。
    王鹤哎唷一声,毫无征兆地跌了下去,一条腿卡在马镫上被死马压住。
    “啊,疼,腿断了,断了。”
    王鹤双手扶着大腿根,疼的他冷汗直流。
    马汉见那马的脑袋上有个血洞,正汩汩冒着血,顿觉头皮发麻,正要唤人把死马抬开,就听得一声凄厉的怪叫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未等他搞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老大!”
    王卓急忙朝马汉奔去,眼前的一幕让他胆战心寒,马汉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撕成四五段,最大的一块有头、半截躯干和稀稀拉拉的肚肠……
    “大……”
    王卓跪了下去,呕吐起来。
    “快——走——”
    马汉说完最后一个字,咽了气。
    轰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王卓身边五六个士兵突然就飞了出去,他本人也被气浪推着飞了一阵,然后落地,脸先着地,好在地上沙土厚,他的脸皮也不薄,故此一张俊脸得以保全。
    那刺耳的呼啸声接二连三的呼啸而至,在黑压压的人群里绽开耀眼的血花。
    人呼马嘶,呼爹喊娘。
    到处是抱头乱窜的人,人和马都疯了。
    “这是炮么,妈的,这是什么炮,怎么还会开花呢?”
    王卓识得几个字,看过两本闲书,依稀知道有种叫炮的东西,只是记不真切了。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得赶紧找个僻静的地儿,一来是躲避凌空而至的炮弹,二来是躲避狂乱的人群。
    那些凌空飞来的炮弹炸死的人其实不多,倒是混乱的人马互相践踏更为致命。
    一片混乱中,王卓注意到主将王鹤已经魂归西方了。
    他是被混乱的人和马踩死的,脑袋都踩扁了,白花花的脑浆子还在冒着热气。
    王卓忍不住又呕吐起来……
    李默的炮只有三门,尽管射速已经大大提高,但在实战中要保持不间断的轰击对方还是做不到的。是孙大利巧妙地调整了射速,才让人误认为李默的炮很强悍,可以不间断地把恐怖的开花弹扔进人群里。
    飞入人群的开花炮弹意不在杀敌,而是在制造恐怖和混乱。
    目的达到了,王士祯的两千精锐已经溃不成军,主将王鹤意外战死,副将马汉也挂了,群龙无首,加之士卒对火炮的巨大响声发自内心的恐惧,军心溃散,无心恋战。
    “出击!”
    银县营主将马驯駲拔出雪亮的马刀率部出击,边镇乡勇以骑兵为主,经历的战阵多,战斗力其实很强悍。
    一百二十名精锐骑兵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已经溃不成军的对手身上切割、切割、切割。
    面对四散溃走的贼兵,铁旗营有了用武之地,密集的火枪队阵型,就像一堵堵滚烫的铜墙铁壁,肆意收割着对手的性命。
    王卓领着一干兄弟,在混乱中试图突围,却发现无论向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被密集的枪弹挡回来。
    “不能再这样四处乱窜了,必须攥成拳头,必须突破出去,否则大家都没命。”
    王卓是有真知灼见的,但眼下的混乱局面却注定他的真知灼见只是一厢情愿。
    “完了,彻底完了。”
    一连几次冲锋失败后,追随王卓的只剩他自己的影子了。
    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失败,不是他们不够勇敢,而是他们军心已乱,人无斗志。
    李默站在附近的一个土坡上,在望远镜里关注着战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捕猎行动,但眼下有演变成屠杀的可能。
    斩下敌人的头颅和生俘敌人在功勋簿上的分量是一致的,眼下看屠杀更符合实际需要,因为李默的目标不在这。
    但他还是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差不多了,传话过去,愿意放下武器归降者,免死。”
    消息传了过去,大批大批的贼兵丢下兵器,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战斗很快结束,归降的贼兵列队离开战场。
    没有战败后的屈辱,有的只是脱离苦海的解脱。
    李默用枪炮给他们制造了一个人间地狱,在他们满心绝望的时候又放过了他们,人人都为自己还能活着而感到庆幸,人人都为李默的宽宏而感恩戴德。
    “传我的命令,愿意参加官军者,到那边去登记。不愿意的去战俘营,等战事结束,领钱回家去。”
    约有八百贼兵参加了官军,被编入铁旗营先遣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