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接管兵权的第三天,宁世书忽然到了长陵,对李默说:“赶快接驾,大总领来了。”
李默惊道:“这就要开打了?”
宁世书笑道:“你当闹着玩呢。”
李默问要不要知会宁德胜,宁世书说不用,二人一口气赶到长陵城北六十里迎接宁是勤。
南下汜水关,走长陵是绕路了,但为了保密,这么绕也是很合理的。
见面之后,宁是勤问了兵马接管情况,说道:“你速回天宁关北大营,调遣新军南下。”
陈瑞安当即宣布一份命令,任命李默为行营后军副将兼领铁旗营。
又将各县新军归入铁旗营管辖,交由李默统一指挥。
李默的任务是策应天宁军主力南下,安定宁州后方,确保粮道畅通。
这个定位跟卫府新军的定位是吻合的。
此外,因为傅西山主动要求去军中效力,其在卫府的空缺暂由李默填补。
李默当即北上,来到天宁关北河南地大营。
此时河南大营共训练新军六千人,加上铁旗营原有的三千人,合计近万人。
李默将河南地大营新兵一分为三,主力十五个大队,归入铁旗营,以胡志庸为副尉,李道成、吕初为校尉。此为新军精锐所在,整编之后立即南下汜水县,策应天宁军主力。
用十个大队组成护粮队,主将萧震川,副将郑重、孙文莱,维护粮道安稳。
十个大队为治安部队,主将郭槐,副将范栗、崔巍,镇守地方,维持治安。
各部迅速开拔,各就各位,李默则回宁州坐镇。
昔日,宁威在宁州起兵时,城中大户白默庵散尽万贯家资倾力支持,宁威得势后,白家与宁、傅、陈三大家族平起平坐,合称宁州四大家族。
白默庵有三子,白莲舟,白崇舟,白礼舟,白默庵死后便由老大白莲舟承袭了家业。
现今白莲舟承袭汜水县令已有二十余年,与宁家的关系是越来越僵,乃至被朝廷和河东所利用,成了牵制宁州的一枚棋子。
宁瞻基时宁氏被朝廷打压,无力改变这种状态,宁是勤一执政,便着手改变这种状况,这次向南用兵乃是蓄谋已久的,志在必得的。
蜀地萧克磨举兵叛乱,大梁关中禁军大举南下,兵力不敷使用,而今偏巧大寇万仞山又率二十万饥民席卷河南,逼近东都洛阳,求救的奏章雪片般飞向长安,朝廷不得不抽调关中驻军东出驰援。
宁是勤得到可靠情报,驻守延州的大将顾永清已经秘密向东去了洛阳,那支令宁州谈之色变的顾家军也随之东去。
顾永清的顾家军一走,驻守延州的就只有两万老弱了,论守城是足够的,但若出兵驰援白家,便是万万不能。
向南用兵,拔掉汜水县的时机已经成熟,此刻不动手更待何时?
除了拔除扎在宁州咽喉上的这根毒刺,宁是勤也有借此机会树立威望的企图。
这些都是阳谋,明摆着的。
李默回到久违的卫府,刚刚坐定,范栗就在门外求见。
范栗年纪虽然不大,心智却很成熟,办事也十分老辣,而且他根基全无,能有今天,全凭李默的栽培,他在宁州的靠山也只有李默一个,对这样的人,李默是愿意信任并着力栽培的。
范栗报告说丰水县张、王、李、赵四个土豪正在武装奴兵,名为防贼,实际却有作乱的嫌疑。
李默道:“那四家我知道,合计加在一起也凑不出一千人来,而且都是本分的种田人,能闹什么乱子,你这情报是谁给你的?”
范栗道:“耳目侦察得来的,我核实过。”
李默道:“那就再去核实一遍!”稍顿便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眼下还不是时候,眼下最最要紧的是稳定,只有保持后方稳定,前面才能放心大胆的用兵。”
范栗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张、王、李、赵四个大户的确在武装奴兵,但用心却是联防联保防御盗匪,范栗不是不知情,而是想借此事大做文章,在丰水县扎下卫府的钉子。
丰水县水土丰美,是宁州最适合农耕的地方,卫府当然想插一杠子,但卫府复建时间尚短,尚无机会,所以范栗决定借机撕开一道口子,他暗中调查过这四家,富足有余,背景一般般,他们重金打造的军中靠山,在李德睦倒台后,日子很不好过,正夹着尾巴度日,若是卫府真的下手动了,料必军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机会难得,不想李默却不动心。
范栗正要走,却又被李默叫回。
李默道:“你给我约一约泰源商栈的孙搏虎,我想见见他。”
范栗道;“这个人架子大的很,直接请只怕不肯来,只好先兵后礼。”
见李默没有反对,范栗便退了下去。
范栗刚走,郭槐又来了,对李默说:“复县有伙乞丐前晚劫了粮库,昨天捕快去抓捕,反被打死了一个人,县里请求我们派兵增援。”
李默道:“危言耸听!不过是几个饥民爬墙偷粮食,这种事叫捕快去,调兵增援,就不怕激起民变?地方县老爷的话,你们只能信一半。”
郭槐道:“那我这就去回绝他。”
李默道:“非但要回绝复县,其他的县,没有卫府的命令,驻军也不得参与地方案件的侦办。除非是暴动,否则你们不要插手。要跟弟兄们讲清楚,我们是卫府军队,不是地方县老爷的捕手,更不是什么人的家奴。”
这话刚说过,就听有人笑道:“李院主好大的魄力,卫府新军几时成了你的私家军。”
看时却是宁州大总管宁是敬,宁是敬是卫府佐理,地位只在总办宁是勤一人之下,但他只是空担头衔,并不管事,平素也不到卫府来。
李默慌忙搁下笔迎了出去。
宁是敬对李默说:“宁州有你,我这个留守日子就好过多了。”
宁是勤亲征汜水县,宁是敬就成了宁州留守,全权处置后方一切。
李默道:“李默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宁是敬随便翻了翻公案上的东西,忽然问李默:“生女直乞里蔑部你听说过吗?”
李默道:“听过,生女直共有八部,以乃蛮部为首,这个乞里蔑部原来在大青山北麓,后来被羯胡压迫就迁到了山南,对云中威胁很大。”
宁是敬道:“乞里蔑部首领都桑不知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正秘密南下,准备攻打宁州城呢。”
李默大吃了一惊,这样机密的军事情况,卫府无权与闻,应该是左寺坊报告的。但宁是敬说给自己干什么,对抗生女直是边军的事,纵然他做不得主也应该向宁是勤汇报才对。
李默道:“这叫趁火打劫,镇远营会给他迎头痛击的。”
宁是敬却摇了摇头:“默之,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打算把他们放进来,让都桑直达宁州城下。”
李默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很快就明白了宁是敬的用意:都桑趁火打劫,时机选的这么准,说明宁州城里有他的内线,而且这个人级别不低。否则怎会知道宁州大营已经空了,整个宁州城的守军现今不足五千人,正在激情高唱空城计。
李默想了想,决定劝阻,这样做太过冒险了,但宁是敬已经拿话封了他的嘴:“宁州城高墙厚,又有火器营和你们卫府新军,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贵客应该没问题吧。只要守住第一波偷袭,剩下的不必你们动手,我料想南面的战事很快就会结束。默之,这件事是有些冒险,但我以为十分值得,这个奸细不揪出来,将来如何能放心南下。我宁氏的根在这啊。”
李默无奈只得答应,却又问:“除了招待远方来的客人,大总管还需要卫府做什么。”
宁是敬已经起身,拍了拍李默的肩头,说:“得罪人的事我来。”
宁州城北,旷野,杂木林背阳处。
一只飞累的大雁正想落下去休息一下,突然领头的大雁高声发出警告。这大雁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树林里密密麻麻的似乎长满了痱子。
大地怎么会长痱子呢,而且是这么恶心、恐怖的痱子。
再仔细看,这不是大地长痱子,而是一支野人大军正在林间秘密休整。他们的人数约三千人,只有随身的弓弩刀枪等轻武器,没见马匹和重型攻城武器。
他们在地上挖出半人深的地窝子,人躺靠在里面,再将随身穿的皮袍脱下来,用兵器做支架挑起来横在头顶做成帐篷。
他们的皮袍脏的跟泥土一样,用它做成的帐篷具有极好的隐身效果。换做一头瞎眼并感冒的黑熊,估计会一头闯入他们的营地,被他们分尸吃掉。
大雁很庆幸自己能飞,从高空俯瞰,什么都别想逃过它们的眼。
这只鸟得意地飞走了,秋天正在过去,寒流快来了,它们得赶紧南下避寒。
隐身在树林里的是生女直人乞里蔑部的一支远征军,首领都桑和他十二岁的侄儿桑巴拉古躺卧在一个地窝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