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清早,宁樱催促他早点进宫,李默穿戴整齐,骑马向未央宫去,景福门遥遥在望,李默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忽然,他勒住了马。
小七也勒住马,问:“哥,怎么啦,不舒服?”
李默道:“咱们早上是不是忘了吃饭,我怎么觉得有点饿了呢。”
小七道:“你早上吃过饭了,小嫂子亲自下厨做的饭。”
李默道:“也是,不过我肯定没吃饱,走,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
说完拨转马头,朝热闹的东市走去。
穆坤问小七怎么办,小七道:“那还能怎么办,一起陪酒去呗。”
李默没有进宫,也没有去见宁是敬,万寿节前这几日,也没去拜会其他什么人,整日带着小七、穆坤走街过坊,吃喝玩乐,倒也逍遥自在。
万寿节的前一天,宁是勤昭告天下,正式册立贵妃芮氏所生皇子宁买臻为皇太子,改名宁瀍。
随即大赦天下。
万寿节上李默见到了宁是勤,坐席相距十八丈,皇帝的右侧坐着强颜欢笑的曹皇后,曹皇后的右侧是千娇百媚、满面红光的芮贵妃。
李默也看到了宁是敬,他坐在诸位亲王中间,满脸是笑,而且面色红润。
……
万寿节在繁华如景中落下帷幕,宁是勤以李默开疆拓地有功,恢复他卫国公的爵位,以骠骑大将军身份判兵部尚书事。
兵部尚书是正二品官,六部尚书,位高权重,能判兵部尚书事当然是重用,当然那是过去,时下稍懂时局的人都知道六部尚书已经沦为摆设。
宁是勤留下李默就是要削夺他的权柄。
这是李默预料之中的事,既然回来了就别指望那么快走。
所以他不急着走,兵部尚书既然是个闲差,那他就在卫国公府待着,带着孩子们垦荒种菜,养几只鸡鸭,在镜湖里种藕放鱼,优哉游哉地过着小日子。
李默回京后,朝廷设河中大都督,以王世安充任,辖河中府、绛州、慈州,河中府自不必多言,那是王世安经营多年的大本营,绛州和慈州则是李默的地盘,王大都督是个讲究的人,不会轻易踩过界的。
朝廷还任命邱清明弟弟邱复明为潞州大都督府,以取代李默执掌潞州军政,但邱大都督更警醒,称病不就,躲在长安偷闲,偶尔还约李默一起去春风里走走,很是惬意。
李默人在长安,却关注着潞州的一举一动,让他欣慰的是,自己的苦心终于没有白费,潞州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即便他不在,别人也休想染指。
于是他便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大隐隐于朝的隐士,并将隐士之风发挥到极致,每日穿着粗布衣裳与千秋学社的学子们躬耕种菜,偶尔还蓑衣斗笠,于细雨蒙蒙中垂钓于镜湖之上,遇到月明之夜,李默则邀上马山等文人雅士在秋月亭上饮酒酬唱,好好风雅一番,又或者呼朋唤友,鲜衣怒马郊猎于城外。
回京之后的卫国公李默更像是一位隐士,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隐士也有伤心的时候,有件事让他心里堵得慌。
曹皇后驾崩了。
其实曹皇后早在万寿节前就出事了,宫里有人揭发她行巫蛊之术,宁是勤下诏彻查,结果就在她的寝宫里查出了东西来,因此定了她巫蛊惑众之罪,要革除她的皇后之位。后来考虑到太皇太后万寿节和册立太子在即,实在不宜废黜皇后,这才将事按下。
万寿节结束,太子也册立了,处置曹皇后的事就被列入议事议程。
曹皇后是宁是勤的原配,夫妻二十多年,又是开国的皇后,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废黜的,大臣们为此争论不休,吵的面红耳赤,而且舆论上也同情曹皇后,越来越多的人把曹皇后的失宠归咎于芮氏,甚至揣测曹皇后是被芮氏陷害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曹皇后突然就自己死了,传闻说她是畏罪自尽,也有人说是宁是勤赐了她一条白绫,赏了她一个体面。
但流传最广的却是贵妃芮氏下毒把她毒死的。
种种疑难,无从考证。
但不管怎么说皇后的体面是保全了,她死的时候是皇后,死后也是以皇后的礼仪下葬的,她虽未能保住身前的尊荣,却保全了死后的名声。
在舆论的压力下宁是勤只好下诏不再追究皇后行巫蛊之事,杀了几个太监宫女了账。
李默有些后悔,当初听闻曹皇后出事的时候,他不应该不闻不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以为倒霉的总是别人,等到灾难真的降临到自己头上时,才哭喊嚎叫,却一切都为时已晚。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事到临头真正能改变的又有几个?
贪,愚,弱,私,是人性中的四大弱点,人人兼而有之,谁也逃脱不掉。
你李默回京之后忙着做隐士,只求自保,美其名曰明哲保身,实际也是私心在作祟。
一个女人不清不楚地枉死在了宫里,李默已经无能为力。但有人搞事搞到他的头上,他却不能再忍。
孙大牙秘密进京,向他报告了一件让他揪心的事:
“顾良在你走后,四处收集材料,准备弹劾你,态度十分嚣张。”
“这个人着实讨厌的很,这次绝不能放过他。”小七气咻咻道。
李默却还在沉默,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哥,这次你不能再退让了。”小七有些急了。
“当然。”
孙大牙一听十分兴奋,问:“你要死的还是活的。”
“叫他听话即可。”
“明白了。”
潞州监军使顾良最近有些紧张,又有几分兴奋,李默进京贺寿后被留在了京城,形同软禁,他出手的机会来了,必须马上动手,狠狠地干他一票!
“京中的人没有骗我,李默果然是被软禁了起来,是我们动手的时候到了。”
顾良向心腹亲信张进、田镇打气道。
“但李默非但没倒台,反而做了兵部尚书啊。”
有人提出了异议。
“判兵部尚书事,判兵部尚书事,不是尚书。”顾良敲着桌子纠正道,“而且那就是个摆设,现今一切权力都捏着内廷御书房的手里。他这个判兵部尚书事就是摆设。”顾良车轱辘话连说了几遍,就瞪了异议者一眼:“这次之所以没治他,主要是考虑到太皇太后的八十寿诞,还有皇太子的册立,这个时候兴大案是很不吉利的嘛,不过你们放心,李默已经是笼中之鳖。”
“不是瓮中之鳖吗?”
“笼子就不能装鳖吗,真没学问呢你。有空多去菜市场看看,那玩意儿到底在瓮里还是在笼子里。”顾良臭骂了自己的手下,但显然并没有打消他们的担忧。
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点,这里是潞州,李默的地盘,他们有所担心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一挥手:“行了,都回去吧,潞州是大夏的潞州,不是他李默的潞州,他一个笼……瓮中之鳖是翻不了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