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大夏精锐尽出，北国万里狼烟滚滚。
    李默没有跟着宁睿出去浪，他是称病不出，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有病是假不肯给皇帝面子才是真，但既然话这么说了，样子总还是要做做的。晋王在太原的时候，深居简出，谢绝一切应酬上的事，他把这些事推给两个大一点的孩子，李轨和李卓，让他们去见风雨长见识，历练成才。而他自己实际上也是闲不住的，他秘密去了位于太谷县的兵工厂。
    这是振武制造局名下的一个作坊，表面上生产的是很畅销的铁锅、铁壶之类的民用物件。
    这些东西行销各地，给振武制造局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但暗地里，这里却是整个河东新军的心脏。新军依赖火器，这是他们区别于旧式军队的根本之处。
    宁睿跟他的长辈们不同，他对新军的认识更为深刻，他认识到新军才是李默崛起的不二法宝，为了遏制李默，他需要遏制新军，而遏制新军最好的办法就是掐断新军的命脉——火器和弹药。
    大夏的火器生产主要有三个基地：宁州、长安和洛阳、
    为了遏制李默，洛阳的机器局已经停产，宁州的也处于半停产状态，唯一的火器生产基地在长安，处于宁睿的严密监控之下。
    河东的新军得不到足够的枪支弹药补给，近乎名存实亡。
    皇帝打的一手好算盘，便是李默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超凡想象力，只是皇帝毕竟生来就是金枝玉叶，临凡降世混迹人间的日子还是太短，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钱这种东西的魔力所在，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长安和宁州的军械零件通过各式各样的渠道源源不断地被走私到河东来，在太谷县的地下兵工厂汇集，然后在专业程度不亚于长安制造局的熟练工人手中变成新军渴望的武器。
    至于弹药，当今天下最优秀的制造专家徐枫就在太原。
    在他的主持下，河东军使用的弹药绝对是当今天下最好的。
    但这并不表示皇帝的封锁宣告失败，李默可以为所欲为了，恰恰相反，皇帝的封锁仍然是一项无比英明的决定，单靠走私的军火毕竟数量有限。
    李默测算过，这些弹药够他打一次内线防御战，但若谈到出境作战则就显得力有不逮了。
    沈跃详细汇报了这里的情况，然后提议李默增加预算和人手，否则他无法完成梅华庵压给他的生产计划。
    李默道：“你尽力就好，钱和人手，暂时都没有。”
    巡视完兵工厂，李默顺道检阅了太谷县的驻军。
    驻守太谷县的太谷镇是河东最精锐的军队，也是新军占比最小的军队，主将周湛对新军的偏见始终存在，加之枪械弹药紧张，太谷镇的旧改新工作（旧式军队改造成新军）素来滞后。
    不过刨去这一层，太谷镇仍然是河东最精锐的军队。
    在军需受限，补给不足的特殊时刻，李默对太谷镇的倚重也胜过从前，所以他默许了周湛的懈怠，检阅时只字不提旧改新的事。
    检阅完毕，李默接见了旅帅以上军官，做了训示。
    事后参加了太谷镇的招待晚宴。
    李默喝了太多的酒，醉了一场，次日午时才彻底清醒过来，午饭是周湛、徐文胜陪着一起吃的，吃的很清淡，也没有酒。
    饭后在花园草棚下饮茶吃茶点的时候，三人进行了私下交谈。
    李默问周湛对御驾亲征的看法，让他对战局给出自己的判断。
    四下无人，周湛就实话实说了。
    “桑巴拉古之乱后，名将凋零。主公遭受猜忌迫害，韩王、卫王也被排挤，纪帅更是被逼卸甲归田，主上以马驯駲为前锋，岳宪忠为左军，王雄诞将军为右军，以何秀光为后军，用许贤友镇抚中军，排兵布阵上这是有问题的。”
    呷了口茶，周湛继续说道：“马驯駲将军虽然资历深，也有过辉煌战绩，但其人的特点的保守谨慎，沉稳有余，刚火不足。世人议论说匈奴跟突厥不同，需谨慎为先，但我认为恰恰相反。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不了解匈奴，匈奴也不了解我们，狭路相逢打糊涂仗，当以雷霆闪电之势击之，一朝占据先手，便可步步为先。一旦错失先手，则步步受其牵制。此时的先锋应用虎将，闯将，甚至是一员莽将。用马将军做先锋，乃是兵家大忌。此其一。
    “其二，五军之设，前军克敌，左军遮护，右军侧卫，后军支应，中军居中，支应四方，最为核心。中军主将岂止是一军之主，实乃是全军副帅。起用许贤友为将，并不能服众。昔日桑巴拉古之乱，朝廷集重兵于汴州，以其为帅。二十万劲旅半个月就溃败无遗，此时关中、河西援军尚在路上，汴州一失，朝廷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防线，东都旋踵陷落。天下局势遂不可收拾。战后他获罪还乡，朝议几次要追究他的丧师之罪，是先帝念其苦劳没有追究。这样一个人用为中军之主，如何能服众。中军不稳，挫动全军，乃是大忌中的大忌。”
    周湛喝了口茶，有些为难地说：“还有一桩，说来有不敬之嫌。”
    徐文胜道：“此间又无外人，说说何妨。”
    周湛望了眼李默，得到鼓励的目光后言道：“历来天子亲征，行辕都由中军警卫，虽然军中另设禁营为真护卫，但毕竟还要顾及体面。而这一次，天子居然直接立了个天子御营，用万岁军警卫行辕，此举只怕是大失人心啊。”
    徐文胜听到这，也叹了口气。
    听完周湛的担心，李默又望向徐文胜。
    徐文胜道：“我倒不是很担心这些，我担心的是此行太过仓促，我们跟突厥人打了一百多年交道，可谓知根知底，什么路数都很清楚，而匈奴，我们对他们实在是太陌生了。若首战失利，我们可有后手，这么大的仗，总不能一天就打完吧。”
    周湛道：“是啊，御驾亲征，国家精锐尽出，意在毕其功于一役，宝刀出鞘必要建功，一刀不中，难道就没有第二刀，第三刀？可眼下的情势，这就是黄瓜敲锣，一锤子买卖，实在是令人担心啊。”
    徐文胜瞄了眼周湛，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