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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鹤唳本就没打算用过肩摔出奇制胜,躲过她这两招的人多了去了,当下一点也没犹豫,一招不行换一招,继续追了上去!
    她打不死韩信,但韩信既然知道她不对还留着她,那必然有留着她的理由,她得把这理由逼出来,顺便出出气!
    耍她鹤唳的人哪个有过好下场?
    两人不管之前目的如何,现在就这么在卧室里过起招来,狭窄的空间中拳风呼啸你来我往,看起来竟然还不相上下。
    或者说,更像是韩信在猫戏老鼠,他人高马大、居高临下,鹤唳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看她毛茸茸的头在身边转来转去,拳打脚踢抓挠敲捶,没了武器活像是没了爪子的猫,急得满脸通红,几乎要哼唧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猛然爆出一阵大笑,看鹤唳愣愣的停下攻击,一脸生无可恋,忍俊不禁,“不论真假,你倒真是个抓人心的好手。”
    你又不是导演喊什么咔嘛我不听我不听!鹤唳吸了吸鼻子,退后两步,冷声道:“那你把我关回去吧,反正哪都一样。”
    韩信笑了一声,转身,也不管鹤唳就在背后,捡起了扔在一边的小熊爪,仔细打量,挑了挑眉:”还真是少见的宝物。“他朝鹤唳招招手,”拿酒盅来。“
    青铜的酒盅在这房里本来就是摆设,但做得很是精致,鹤唳面无表情的刚拿过去,韩信握着熊爪一划,一道深而窄的裂口就出现在了精美的花纹上,韩信眯了眯眼,他琢磨了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鹤唳挑眉,铁匕首!
    这朝代虽然铁制武器已经出现,但是却并不普及,都是奢侈品的程度,当兵的要到了一定等级才能获得一件作为奖品,有些还舍不得用。
    韩信有铁制武器不奇怪,让她惊讶的是,他竟然真拿出来试刀了。
    想到长空辛辛苦苦的把削铁如泥硬是改口为削铜如泥,她心里就暗笑,都削铜如泥了,是个人都想试试削铁如泥了啊。
    锵!
    不用鹤唳把着,匕首已经被斩首了,这回韩信的神情更惊讶了,就着烛光细细端详着小熊爪:“果真是神兵利器,鹤唳,你从何处得来?”
    鹤唳哼了一声,坐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他。
    韩信不以为意,又看了两眼,很自然的把小熊爪收了,还无耻的朝她伸出手:“还有吗,拿来。”
    在马桶里你去找啊!鹤唳翻了个白眼:“长空这么惦记的东西,是能要多少有多少的吗?”
    韩信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那眼神似笑非笑,仿佛已经看透了她,嘴里却问:“鹤唳,你嘴里究竟有几句真话。”
    “没有一句真的!”鹤唳果断道。
    “你是想激怒我?”韩信笑,“鹤唳,我韩信能忍过□□之辱,天下皆知。”
    如果季思奇在,他会告诉你,我刚才说的可能是唯一一句大实话,鹤唳扭头。
    “无妨了,事已至此。”韩信随意的坐在她的床榻上,掏出小熊爪把玩着,“不管你真情还是假意,我既留了你一命,便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为难与你,你若是收了心好生呆着,自然不会受委屈,若是心思不定想做些什么,我自然不会拦着,只不过,方才你也看到了,你杀不了我……“他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沉道,”我却能杀了吕娥姁。“
    鹤唳一震,回头瞪他。
    “你既然听到了方才的谈话,也知道如今他们将我逼到了什么地步,我韩信自问顶天立地于汉,可也知不管是五不杀还是五百不杀,杀不杀,都在帝王一念之间。”他抓起鹤唳垂落的一绺小卷发把玩着,意味深长,“但从不从,却是我韩信的事了。”
    “你……真的要反?”鹤唳迟疑。
    “要不然呢?”韩信反问,“那个鬼给你传信那么久,竟然没什么指示?”
    日了,能赐我点优势吗?鹤唳心里叹气,她翻了个白眼:“有啊,让我安安心心的在这儿,准备随时应变。”
    “没说让你好生伺候我,让我沉迷美色?”韩信继续玩她的头发,语气轻佻,却分明不信。
    “有这姿色,又都是做小,我为什么不去勾搭皇上。”
    “谁说做小?”韩信低笑,“我不是说了,我还缺个淮阴侯夫人……若是嫌小,皇后,怎么样?”
    鹤唳没理他。
    “知道为何我不在乎你那点小心思吗?”韩信靠回软垫上,闲闲的说,“若我不反,一辈子如此,你必不会留;若我反了,事败身死,亦是我韩信无能;若我事成,夺了这天下,你……不也无处可去了么?”
    鹤唳思考着其中的逻辑关系,有点发愣。
    “所以,鹤唳,你说,我是反,还是不反呢?”
    即使没有回头,鹤唳也能感到韩信的目光刺在身上,如芒在背,让她心烦意乱。
    她早就后悔了,伤都好差不多了,还贪图新鲜有趣和求所谓的保险没有溜出去,结果现在被人吃得死死的,逃不出去也玩不下去,真是烦得要死要活。
    韩信也真是深藏不露,明明她没有小觑他,已经卯足劲儿攒剧本演全套,差点精神分裂了,竟然还是没瞒过去,反而和他演了一场对手戏,场内有情场外有仇,此时分不清戏里戏外,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讲了。
    任务啊,你还是快点结束吧。
    她背对着他,冷声道:“长空说得对,反不反,他们都不会放过你,你若真有这能力,就干吧,反正这天下已经乱了,也不差你一个。”
    “这话不对。”韩信站了起来,不再看她,背着手走到门边,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许久才道,“这天下,本不该乱的。”他轻笑一声:“我为止这天下之乱而起,若真因天下不乱了而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韩信,不服。”
    他打开门,回头看向她:“吕雉一个妇人,能那般专横毒辣,还不是依仗那些裙下之臣。你没有依仗,又何苦独自支撑,安心在这等着吧,再没有人,能让你跪下讨饶了。”
    说罢,他走了出去,关门后,还传来落锁的声音。
    鹤唳直直的坐在房中央,等蜡烛烧完了,熄灭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了,还没动弹。
    直到天微微亮,她才轻轻的笑了一声:“哼,等回去了,也没人能让我下跪。”
    她伸了个懒腰,也不顾肚子饿的咕咕叫,从马桶里捞出自己的宝贝带上,爬上床补眠,酣畅淋漓的睡了一觉后,她醒过来,看到桌上摆了一个方形的木盒,还没靠近,就有浓郁的血腥味散发开来。
    侍女抖抖索索的在老远的地方站着,要哭不哭;“将军,将军派人,送,送你的。”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是什么,鹤唳还是上前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微微挑了挑眉。
    那个,巡逻卫队长……鬼,的人头。
    “唔,嘤嘤嘤……”似乎受不了再和这玩意同处一室,侍女叫开门哭着跑了出去,门再次被锁上。
    许久,鹤唳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抚上了人头因为惊恐而怒睁的双眼,又拿梳子理了理他被血污纠结起来的发髻。
    她关上了盒子,坐在旁边,思考起来。
    ☆、第41章 钟室密谋
    韩信不是说反就反的,即使他在鹤唳这里已经表了决心,但线人被斩的吕雉这一方,却并没有途径知道。
    可是却不是无迹可寻。
    线人失联的那一夜,萧何府上很是震动了一把。毕竟世人皆道萧何与韩信关系好,目前来讲韩信有的一切都要归功于萧何的鼎力推荐,一旦两人撕起来,那结果不堪设想。所以当晚,丞相府就火急火燎的把消息传进吕雉耳中。
    他倒并没有很着急慌忙的感觉,语意表述上甚至非常淡定,只是从线人失联这一件事上提醒吕雉两个可能:你要保的鹤内侍可能危险;韩信可能要反。
    杀了线人,分明已经打草惊蛇,韩信一代兵神,这样的道理如何不懂,必然是已经决议有所动静,要开始行动了。
    看到来自丞相的如斯推断,吕雉的表情难辨喜怒,更分不清是轻松还是更为紧张。
    一个军神的叛乱,他的招并不是谁都接的了的,当真正看到这样的消息时,“倒韩团”的所有人都产生了同一种危机感,完了,是不是作茧自缚了,这样的计划太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原本他们挑拨那只假寐的老虎,只是想恼得它朝天下呲一下牙,让天下知道它有威胁;可若是直接把它恼得挠人一爪子,这个疼,说不定要掉肉去骨。
    “线人若确定已死,鹤内侍不知道会不会遭受牵连。或者说受牵连那是必然的,那个探子在淮阴侯手下效力多年,从来都不曾动用,如今动用那么几回就被发现,淮阴侯必然能推断出和鹤内侍有关。淮阴侯府上人口简单,大多是老部下旧从属,要再安排暗探进去,实在有些困难了,肯定会立刻被发现。”萧何道,“现下应该庆幸的是他没找上我,应是没有想到人是我的,故而现在,我等尚可布一方迷雾,让他分不清敌我……接下来的时日,我就不与你等会面了,避嫌要紧啊。”
    吕雉出宫不便,每次只能派亲信前往审食其府上,与“倒韩团”商量大计,这次季思奇便是其中之一,他自己现在在宫内差不多是个宦官的身份,直接穿着工作服就坐在这儿了,临着审食其,竟然并不显得很突兀,可他自己却觉得很奇怪,感觉自己像半只脚踏在门里,心在尘世外人在三界中。
    没人直到这位季内侍如何心潮起伏,在场出谋划策的门客不少,他们纷纷交头接耳,计划怎么才能最简单有效的把韩信杀死。
    “原本若是那位鹤内侍能寻机会出手,便是最好的了,只是不曾想,淮阴侯一露反意,我们却已经联系不上鹤内侍了,现下,也不好企盼她自主行动,她一来身上有伤,二来淮阴侯也不是好像与之人,恐怕就算联系上,她也难以独立完成。”一个门客道,“毕竟鹤内侍一介妇人,与淮阴侯相处近月,淮阴侯英雄盖世,实在难以抵挡,若是从此真心相伴,我们又催促威逼,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敌人?”
    若是一个月前,季思奇肯定要跳起来指着人家大吼“你胡说”了,可此时却没有说话,他不是不信鹤唳,可是最近为了知己知彼,听多了韩信的英雄事迹,加上他自己原本就很向往那种封侯拜将的生活,待到现在差点就成了人家迷弟。
    看那怀疑鹤唳的门客的语气,若不是政治立场问题,他也是承认韩信“英雄盖世”的,鹤唳那样的女人,明显就是放-荡不羁爱壮男,和韩信天雷地火这样那样以后反水,真的是太有可能了。
    在场的人不乏暗自点头的,显然都颇为认同。于是场面更加尴尬,怎么办,好不容易那么巧要杀的人现在身边就有自家的刺客,结果现在要担心目标魅力太大自家刺客倾心反水,那乐子可就大了,原本只要防戚姬那边趁虚而入,现在却又要防自家人了?
    “鹤内侍再如何,终究一介妇人,不足为虑,大局还是要依仗各位。”审食其出来打圆场,“皇上在前线的战况已经渐为明朗,想必不日将会有捷报传回,届时很有可能让淮阴侯改变主意,留给我们的时日,其实并不多。”
    “辟阳侯所言甚是。”萧何道,“淮阴侯现在才有动静于他已是仓促,于我们其实也并不轻松,若皇上捷报传回,料到他凯旋在即,淮阴侯可能就不再行动,再次蛰伏,则错过这一次,下一次机会是何时,就难说了。”
    “所以唯有趁皇上捷报传回之前,迫他露馅,大计方成。”审食其补充道,“敢问各位可有高见。”
    “敢问大王,原本的计策,不就是让淮阴侯露出反意,再寻人告发,上达天听,让皇上下旨惩处他吗,现在这个计策为何不用了?”
    “我们都忘了一事。”审食其沉声道,“五不杀。”
    场面顿时骚动,有门客惊讶道:“这竟是真事?”
    “是真事,只是过去多年,当时皇上还未登基,鲜少有人当真而已,但皇上金口玉言,岂能食言。是以当初淮阴侯即使已经被人告发谋反,依然不杀,皆是因此。”
    “这可怎生是好。”继续交头接耳,“见天不杀,见地不杀……”
    看来都知道这五不杀的传闻,这可能是一个开国功臣能够从皇帝手中听到的最强力保证,简直如传说一般。
    当年刘邦与西楚霸王项羽最终决战的时候,虽然已经占尽上风,但是主要还是依靠韩信领兵追杀项羽,结果追到荥阳之时,韩信却突然停了下来按兵不动,刘邦心急如焚,怕他贻误战机连连催促,韩信居然回答说,我如今累死累活为你打天下,却怕到时候你坐稳了这江山,我却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邦当时急的没办法,却也已经习惯了韩信这一套。当年他被项羽围困,让韩信救援,他也是按兵不动张口就要封齐王,刘邦万般无奈之下封了他齐王,他才肯来救援。如今韩信这般讲,显然已经觉得这就是君臣之间的套路了,刘邦当时就放下狠话,封他“三齐王”,“五不杀”。意思便是“与天王齐,与帝王齐,与君王齐”,“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君不死,没有捆他的绳,没有杀他的刀”。
    如此高质量的保证,差不多等于从此你与朕平起平坐,朕死你都不会死了。
    韩信方才继续追赶,自此彻底弄死了项羽。
    其实他的考量是对的,狡兔死走狗烹,如果不得些保证,白费劲还搭上命这种事太有可能了,但是他却不知道,一个人如果当上帝王,就是另外一个次元的生物了。
    怪就怪秦朝大一统时间太短,当臣子的总觉得这个皇帝手下干不下去大不了跳槽,可其实……此时中原,已经没有可以跳槽的地方了。
    可不管怎么讲,刘邦的保证却是不能忽视的,本身杀韩信就差不多是一个讨好刘邦的行为,若是这个行为打了刘邦的脸,那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萧何与审食其对视一眼,表情皆不乐观。
    季思奇等啊等,实在跪得腿都麻了,还没听到有人提出历史上那个法子,实在忍不住了:“那让他不见天,不见地,不就可以了?”
    “此话怎讲?”
    这怎么讲,讲你们做过的事吗?季思奇忐忑的心肝脾肺肾一起颤抖,却也没有办法,鹤唳的失联让他实在有些扛不住,他现在感觉已经不怕她反水了,只要别出事就好,就算再怎么处不来,到底是一起跨越两千年的。
    “随便拿个什么,罩住他,黑乎乎的不见天不见地,不就抓住了嘛,然后再杀……哎,其实只要让他意识到,皇上的话也是有漏洞的,他终究要死,那无论怎么死的,都没什么关系了。”
    “罩住。”萧何摸了摸胡子,他与审食其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眼睛一亮,“钟室!”
    终于从“杀死韩信”当事人口中听到这个词,季思奇有种终于把宿命交还给原主的感觉,只觉得一身轻松,又一阵感慨。
    吕雉的长乐宫中,有个钟室。
    那儿有一口大钟,铜的,巨大而辉煌,即使走过那钟的下面,抬头一望,那黑黝黝的钟口都会让人觉得心里惶惶。
    自从参与“倒韩团”,季思奇已经不止一次找理由在这里闲逛,从好几次过去都是参观名胜古迹的感觉,到后来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有血有肉,最后甚至都不敢去了,怕自己踏进去就走不出来。
    而现在,他又站在了里面,默默的看着吕雉对着钟发呆。
    吕雉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个上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