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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见日
    冯思言替魏筑眠请了十天的假,魏筑眠连日来,每一个觉都睡得十分绵长踏实,今天醒来时,时间已是早上七点半,一缕光线落在他面上,他伸手挡了挡,半支起身看向蒋星寒。
    躺着病床上的蒋星寒看起来像是早早地醒了,床被他自动升到合适角度,对方一对上魏筑眠视线,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哥哥,你醒了?”
    “嗯。”魏筑眠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起身把被子叠好,越过沙发走向里面的病床一侧拉开窗帘,大片金灿灿的阳光洒入,他转身低头在蒋星寒脸上亲了一下:“早上好。”
    他做的,太过于自然。一连几日都有早安吻晚安吻,尽管魏筑眠不肯把吻落在他嘴上,蒋星寒习惯也不能习惯似的,牵线木偶般地做了回应:“早上好。”
    亲了脸,魏筑眠手也不受控制地在他额头摸了把,才去浴室换衣服洗漱。抽空之余,也不忘替蒋星寒擦脸擦手。做完这一切,魏筑眠又摸了他脸:“你是不是该让医生替你检查身体了?”
    蒋星寒扣着魏筑眠手不放,整个人恨不得黏在魏筑眠怀里:“其实我除了胸口有些闷痛,手脚都好了。应该能尝试下床走动了。”
    “别自我感觉良好的为所欲为,等医生来了再说。”魏筑眠将趁机搂着他不放的某个人摁回床上,按了红色按钮。
    私人医院不愧是是用钱砸出来的服务,医生和护士好似就等着魏筑眠按键似的,不到一分钟,就来敲了门。魏筑眠没有锁门,说了声请进,一位医生和两位护士便推门而入。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以及记录连接蒋星寒身上的仪器后,医生又伸手按压着蒋星寒胸口,询问蒋星寒感受。
    蒋星寒一一如实回答,医生也知道眼前这位伤患是医院的小股东,不仅说话毕恭毕敬,连动作也是,当下他收回手,双手贴着小腹,跟上级回报工作成果似的:“蒋先生,您身体恢复得非常好,也能吃些清淡的饭菜了,您可以尝试着起身走动,但胸口不可动气也不能用力,尚在恢复阶段,需得小心。”
    嘱咐完注意事项,护士们卸了蒋星寒身上一些不必要的仪器,以及导尿管。
    魏筑眠见某个不安分的人表情堪称得意,好似再说“看吧,我就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片刻无语,一一将医生叮嘱的注意事项记在心里。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后,餐厅很快把早餐送进病房,一份清汤寡水的粗粮粥,一份是正常的早餐,清粥小菜白水鸡蛋。
    “哥哥,吃饭早餐,你能扶我起来走一走吗?”
    既然医生都允许了,魏筑眠自然是照办的,他见蒋星寒确实恢复的不错,除了胸口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三天前刚换过纱布,他瞧见那条缝合的刀疤在正中心处,只要一想起这条狰狞丑陋的疤痕,尽管知道随着时间推移会满满淡化,魏筑眠还是心生难过。
    连之前发誓要算的账也因为亲眼所见的伤口,而统统患了失忆症般,抛之脑后,完全忘了该从哪件算起,该怎么算。
    魏筑眠吹着粥,一勺一勺把温热的粥送入他口中,手里的碗还有些发烫,但蒋星寒这些年吃习惯了偏热的食物,完全不把这点小温度放在眼里,他发现只有和魏筑眠在一起,他可以忘却所有恐惧。
    “哥哥,那个萝卜丝好像很好吃。”喝了寡淡无味的粗粮粥,蒋星寒目光往装了四样小菜的碟子打量去。
    魏筑眠举筷夹了一小根送入他嘴巴,而后捏着他下巴替他擦嘴:“等你彻底好了,你想天天吃都可以。”
    “哦。” 蒋星寒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一连一个多月都未曾尝到财米油盐的味道,但凡是个人都会忍不住馋。
    蒋星寒自己不能吃,只能继续惦记着盯着魏筑眠,见他一样一样地扫光小菜,忍不住舔舔唇:“哥哥,你让我尝一尝好不好?”
    魏筑眠:“……”这臭小子。
    魏筑眠只好将最后一筷子要送入口中的笋丝送到他嘴巴,妥协道:“吃吧。”
    对方对他的装傻充愣很不满意,拖长了声调:“——哥哥。”
    这几天,魏筑眠没少被这个称呼迷得神魂颠倒,不仅将“尝一尝”三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还近乎要擦枪走火,若不是魏筑眠自己克制住,只怕要对蒋星寒这个伤患下手。
    故此,魏筑眠只能充耳不闻收了碗筷,捧着托盘去了门口,放在有专门来收的柜子上。
    他洗了手,重新站在病床前,掀了被子,先是把蒋星寒的双腿搬离床,紧接着双手穿过蒋星寒腋下,将他带离床,下巴抵着他耳侧提醒:“要是很痛就不要勉强了。”
    蒋星寒双手配合地搂着魏筑眠脖颈,顺着那股力道站了起来。等他站稳后,魏筑眠退后了两步,虚虚扶着他。
    手脚像是不协调般,也不能说不协调,主要是重要的躯干还元气大伤着,蒋星寒只差没做出西子捧心状动作。
    “能自己走吗?”魏筑眠担忧地看着他发皱的眉头,用手在他眉心揉了揉。
    蒋星寒垮了一步,脚步虚浮,整个人跟着晃了晃,在他快要摔倒时,魏筑眠上前重新架住他:“慢慢来 ,我扶着你。”
    如同跳双人舞似的,魏筑眠扶着他,在不大的病房里走了一圈,他闻听着耳侧略有些吃力的喘息声,温声劝道:“今天先走一圈吧,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哥哥,再走一圈吧。”
    魏筑眠搂着他不动,提醒道:“你全身的力气都快压在我身上了,累的人是我。乖点。”
    蒋星寒无赖似的蹭着他不放,两人站在客厅僵持着,敲门声“笃笃笃”响起,蒋星寒才不好将魏筑眠当人形拐杖,任由他把自己架回床上。
    得到允许,孙秘书才推门而入,小诺跟在身后充当孙秘书助理,抱着大堆文件跟在身后。
    “孙姐,有些你能签字的就不必多此一举带过来给我增加工作量了。能者多劳,等过年我给你提年终奖。”蒋星寒靠回床上,睇着小诺怀里那一大叠厚实的文件,脑门直抽疼。
    孙秘书对上司偷懒的行为,仿若无睹:“没有不重要的,都是需要经过您亲自签字才能生效。”
    孙秘书一抬手,小诺狗腿似的奉上笔和文件,又拉过用餐的桌子万事俱备地等着蒋星寒审核签字。
    蒋星寒边看边签字,孙秘书重要的口头回报因为碍于魏筑眠在场,有些欲言又止。尽管并未表露出来,魏筑眠却看到了,他对蒋星寒说出门去后面的花园里走走,蒋星寒还未阻拦,他人就已经走了。
    蒋星寒捏着笔,听着关门声,手指不由得收紧。会不会待会人回来,这几天相处出的亲密无间又要消散些。
    “小蒋总?”孙晴唤了声,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明显了。
    蒋星寒再无理取闹,也不可能乱迁怒,他低着头继续看文件:“没事,你说吧!”
    “没敢告诉你,前两天警方相关部门的人到公司查账了,翻四年之前的账目。”
    蒋星寒停了笔,一笑:“我翻了四年,都找不出什么大的漏洞,他们短短几天能翻出什么天。”
    “他们是因为从张氏集团的账目抽丝剥茧到咱们这的,张拓城被刑侦部门审讯后,又被经侦部门接手审讯,估计是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不然经侦部门的人也不会在这两天突然‘登门造访’。他们带走了林总,习总下落不明。”孙晴视线垂落在雪白页面上,把剩下的话说完:“听说是一个星期前连夜出的国,用了假身份。习总出了国就不见了踪影,警方拿他没办法,暂时把他列入了境外在逃嫌疑犯名单上。”
    “我呢?既然两位‘元老’都被警方特意关照了,怎么我躺了医院快一个月,他们还没有来‘关注关注’我。”
    蒋星寒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依旧忍不住问出口,小诺在孙晴身后翻了翻白眼——秀恩爱,散得快。
    孙晴语气也有些无奈:“小蒋总,大概是警方看你舍身救孩子,差点没了。格外体贴地法外开恩暂时不来刺激您吧。又可能是这几日照顾您的魏警官替你找关系求情了。”她话锋一转,严肃道:“总而言之,警察同志让我通知您一声,出了院,马上到市局去一趟。”
    接着,她又宣布了一个不算好坏消息的消息:“您以私人资金投资的儿童心理辅导机构暂时启动不了了,您名下的资金被冻结,经侦部门的同志还需要替您好好‘梳理’一下。”
    “成吧,没有一个好消息。”蒋星寒才签了小半叠文件,手腕便有些酸软无力,他扔下笔兀自捏着手腕活动,绵里藏针地笑着,也宣布了一个坏消息:“蒋应河一死,公司就立刻被切断了和张氏集团的所有合作,这四年来,咱们可没有做违法乱纪的灰色收入。要是警方真有通天本事查出了四年之前的违法账目,公司可能保不住。至少壳子和名下基金、产业、掺别的项目股份都有可能被充公。你们要不要考虑先上网投个简历找下家先。我这棵大树底下可乘不了凉了。”
    “小蒋总,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小诺竖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表情之真切,反应之迅速,堪称狗腿界的标榜人物。
    孙晴:“……”
    作为老板手下的第一大将,孙秘书自然也表了忠心,只是没那么二:“小蒋总,我跟了您四年,也习惯了。除非您成了需要别人包养的小白脸,不然我还是会跟着您的,我也存了一笔积蓄,可以拿出来共度难关。”
    “算了,一个邋遢的小姑娘我可不敢接收。你的养老钱也留着吧。我想想办法,就算出卖美色,也要继续养着你们这群拖油瓶。”蒋星寒嘴巴说着嫌弃的话,嘴角忍不住一翘:“翻旧账哪是那么容易想翻就翻。哪怕张拓城留了一手,蒋应河又不是傻子。他给了我一笔巨额财产前,难道会想不到把这笔巨额财产的带来的后患之忧给解决了。林贵温虽然不太忠心,可我给他带去的利益本身就比忠心还要值钱,等着吧。”
    小诺忍不住嘴贱了一句,善意提醒:“小蒋总,我感觉吧,那位魏警官好像在面对你的时候,脸上也是写满了‘等着吧’三个字。你要不跟医院打个招呼,让你再躺躺。”
    蒋星寒:“……”
    有这么一位关心他的生活助理,蒋星寒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等我出院了,我觉得你给我做生活助理屈才了,你跟着孙姐干吧。你这辈子没机会有老公,那就把自己变成老公,娶个漂亮小姑娘回家好好宠着。”
    听蒋星寒这意思,是要小诺也插手公司事务,利用她的唯一的技能,关键时刻黑了对公司不利的资料。
    病房里插科打诨间,魏筑眠正在医院的后花园也就是病人散心的大草坪走走,说是大草坪,实际上更像个打理精致的公园,入了冬也不妨碍风景迷人。
    魏筑眠仰着头,望向一碧如洗的晴空,心却染上丝丝阴霾,他听了冯思言电话里说给他的林贵温的一部分口供,揭晓了蒋应河一死,蒋星寒便开始了违背了蒋应河的初衷,一意孤行地把钱投进了可能是填不满的深渊,义无反顾地花钱收买人心,考古般深入挖蒋应河生前的一笔笔不明收入。
    这个孩子,在蒋应河死后,如同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他可以施展自己的拳脚,可以无所顾忌的行事。
    他还记得,冯思言违规向他透了底后,语重声长地说:“这七年我把星寒当成了失去母亲的小可怜,结果,这孩子反手就打了我一巴掌,筑眠呐,我现在是相信你当初说的话了,这孩子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我怀疑钟万国那件案子,他也有参与其中,具体参与了多少,应该是不够成犯法吧!”
    “你说是不是,哈哈!”末了还不忘尴尬讪笑两声。
    经济方面的案子不归他们部门管,张拓城也被移交部门继续审讯,然而牵扯到蒋星寒身上,魏筑眠就坐不住了,他亲自给冯霖打了电话,虽没有光明正大请冯霖假公济私,但也一次次为了蒋星寒违背了自己身为一个警察的行事准则。
    眼见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魏筑眠打算回病房,就见一个身穿白裙的小姑娘正手握一只艳丽的玫瑰花,面上完全没有表情,护士正握着她手,在低声对着她说些什么。
    是钟颖颖,面容恬静而又甜美,她手心紧攥着枝茎,可能是已经被刺给刺破掌心,指尖溢出了血色,护士小心翼翼地想要从她手心拿走花枝,她猛然收紧手缝,攥得更加用力。
    “钟小姐,这样会很疼的,你松松手,我不会拿走花的。”护士有些急了,怕刺深入肉里。
    魏筑眠离了钟颖颖有三步远的距离,对护士道:“她怎么了?”
    “是一位来看望钟小姐的小姑娘给的,谁知道等人一走,钟小姐不仅把包装壳扔了,还直接上手抓。怎么办啊,这真是……”护士急得额头有些冒汗了,她嘀咕道:“每次在人走后,钟小姐好像很不开心似的。明明就很封闭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情绪。”
    “小姑娘什么时候走的?”
    护士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回答了:“刚走,应该还没出住院部。”
    魏筑眠说:“你别急,我把人找回来,她或许有办法。”
    护士只好站在原地看着魏筑眠从花园里跑出去,消失在住院部大楼。
    果不其然,魏筑眠看见了正好离开住院部的熟悉身影,他上去喊住了她。
    女孩一转身,埋在围巾里半张娇俏的脸浮现了惊喜:“魏警官,你怎么在这?”
    “有亲人住院,我陪床。”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显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魏筑眠对关欣欣道:“急着回家吗?不急的话,回去再看看钟颖颖。”
    “她怎么了?”关欣欣眨巴了一下眼睛,脚下自动跟着魏筑眠回了住院部大厅。
    “护士说你走了以后,她突然把玫瑰花包装撕开,抓着枝茎不放。”魏筑眠又问她:“你来看她多久了,听护士的语气,你经常来。”
    关欣欣绞着手,低着头说:“我每个周六都来看她,和她说半天话。沈医生说让我来多陪陪她和她聊聊天,她或许会好上一点。沈医生也来了,还在颖颖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聊天,我原本准备去停车场等着她一起走的。我明天还要和心锦一块玩,魏警官,我比她们都大,又一起共患难过,我会陪着她们两个一起长大的。”
    “欣欣,你对她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
    “魏警官,你和那位好心人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存在,你们把温暖给了我,我再延续给她们。我只希望颖颖和心锦每一天都过得很好,岁岁无忧。”
    说话间,住院部通往花园的通道渐渐逼近,护士像是等不了似的,推着人往这边走,两两相遇,护士急切地冲关欣欣招手。
    关欣欣上前蹲在钟颖颖面前,对她说话,手也慢慢地握住对方的手,想从她手心里取出花,任凭护士“好言相劝”、“温声细语”不为所动的钟颖颖竟然松手了。
    关欣欣轻而易举地取走了花,护士连忙从随身放在轮椅底下的纱布和酒精递给了关欣欣,关欣欣接过熟练的替她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