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盯着自己不放，老头苦笑一声：“姑娘，不是我不想卖他伤药，实是叶家人早就来交代过了。”
    陆明舒奇道：“他不就是叶家人吗？”
    老头叹了口气：“您有所不知，这位虽是叶家人，出身却不大好，与叶家嫡系那几位不睦。”
    “哦？”
    若是旁人，老头可能就不提了。陆明舒刚刚帮过他，老头不好推拒，便一五一十说了。
    刚才这少年，名唤叶明光，其父是叶家嫡系的三爷，母亲却身份低微，进不了叶家的门。换句话说，他是个私生子。
    年前，那位三爷身故，没有留下子嗣，叶家便接了他回去。
    他出身不光彩，进了叶家，又分薄了资源，是以被众人排斥。
    这次春狩，叶家那几位年龄相当的公子小姐，联起手来排挤他。明知他受了伤，提早就来打过招呼，不许卖药给他。
    老头叫苦：“姑娘，小店的生意您也看到了，我哪会不想卖药给他？可那几位早就来打过招呼了，我要是卖给他，回头这店就得给砸了……”
    “原来是这样。”
    老头叹道：“这位叶公子，也是可怜。据说他母亲早就去世了，之前也是寄人篱下。好不容易现在进了叶家，日子也不好过啊！”想想老头又笑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叶家的公子，再苦能苦到哪去？小老儿杞人忧天了。”
    本以为就是一面之缘，不想，她刚在青山渚的客栈住下，一推后窗，就看到了竹林里的身影。
    三男一女，共四个人，皆穿着叶氏的蓝衫。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少年，正是她半个时辰前见过的。
    叶明光一擦嘴角的血迹，猛地站起来，目光凶狠：“你们这是要私斗吗？”
    “嘁！”叶箴行抱拳看着他，“我说十二弟，你哪里看出我们是私斗了？只是切磋，切磋好吗？你就算报到二叔那里，我们也占理。”
    “你……”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才回叶家不久，大概连家规都还没背熟吧？告诉你，叶家是允许切磋的，只要不动手伤人。你看，我们没伤你吧？”叶箴行把手一摊，一副无赖样。
    叶明光狠狠咬住嘴唇。
    确实没有，他们只是逼得他动了玄力。之前斗那只百爪章鱼，他受了内伤，偏偏伤药不够，又被他们截了买药的途径。现下还被逼动用玄力，伤上加伤。如果再找不到伤药，任由伤势恶化下去，这次春狩就别想有个好名次了。
    “十二弟，你有伤在身，哥哥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会！”
    脚步声远去了，叶明光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一片模糊。
    斗兽的疲倦，内伤的疼痛，以及自尊受损的屈辱，他终于撑不住，靠着一杆青竹滑了下去。
    成为叶家公子，终于有了姓氏，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可为什么他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
    他姓了叶又怎样，整个叶家，都没有他的亲人，他们一个个，都把他当仇人！
    “嚓”一声轻响。
    叶明光猛然坐起。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掉下来，他直觉一避，定睛一瞧，却见地上多了一条截成两半的竹叶青，扭了两下就不动了。
    他顿时一头冷汗。
    青山渚的竹叶青毒得很，他本就有伤在身，又没有伤药，万一被咬，麻烦就大了。是谁救了他？
    抬头一瞧，却是一怔。
    十丈外站着个春衫少女，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将剑收入鞘中。
    他动了动嘴，最终没有说出感激的话。就在半个时辰前，对方坏了他的好事，害他没弄到伤药。
    对方似乎也没有要他感谢的意思，转身便走。
    他果然是个扫把星吗？谁见了都要躲避。
    叶明光嘴角提了提，自嘲地笑了笑。
    忽地一物抛来，他直觉伸手一接，再低头一看，愣住了。
    手中握着的是个瓷瓶，装药的那种。他颤了颤，拔出瓶塞，熟悉的药味传出来。
    叶明光猛地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少女。
    她衣角一闪，身影没入楼群不见了。
    第211章
    陆明舒回到房中，搁下剑。
    她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到叶明光无助的样子，不免想到自己之前的经历。而且，叶明光没弄到伤药，勉强和她有点关系。给他这瓶伤药，就当是扯平了，之后叶家怎么内斗，都和她无关了。
    且先休息一晚，明日就去打听天女砂和玄黄石的下落。
    这般想着，她盘坐下来，开始修炼玄力。
    ……
    一转眼，去中州的使团离开三个月了。
    操持完周茵如的婚事，周妙如满心疲惫。
    姚大娘一边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边轻声问：“昨日金家送来的安神香，品质极佳，夫人要不要试试？”
    周妙如闭着眼，摆了摆手：“罢了，什么香，都治不了心累。”
    自从父亲退下去，周家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二叔那个不顶事的，不给她找麻烦就不错了。妹妹是个蠢货，还好没什么本事，翻不出天，至少能拿来联姻。夫君……周妙如嘴边泛起说不清意味的笑。
    幸好，还有一对儿女，明堂总算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顺利进入融合境了。至于明溪，再多教教，登文薛家那边可以争取一下，他家的七公子是个不错的对象……
    “殷长老还没回来吗？”
    姚大娘知道她说的是殷虹，笑道：“之前传了信，说是这几日就到。”
    “嗯。”
    正说着，外头侍女进来：“夫人，殷长老求见。”
    周妙如懒洋洋道：“请她进来。”
    殷虹一身风尘，进来就满脸喜色：“夫人，属下总算不负所托。”说着，便把一个个芥子囊拿出来，足足摆了半张桌子。
    周妙如瞟了一眼：“哦？可有拿到婚书？”
    “这……倒是没有。不过，”殷虹强调，“中州王妃已经明确说过，会派人来与王妃一晤。”
    周妙如淡淡道：“她已经派人来了。”
    殷虹怔了一下。居然比她还早到，这么说，是他们走了不久，中州那边就派人来了？也太赶了吧？
    她笑道：“看来王妃很重视这门亲事啊！”
    周妙如也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让殷虹有不妙的预感：“夫人……”
    “王妃很欣赏她，说她还年轻，出去看看比较好。”周妙如脸上的笑，意味不明，“你这趟差事，办得真是好啊！”
    “夫人！”殷虹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在不满？
    “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周妙如淡淡道。
    “夫人！”殷虹心慌，“属下……”
    “去吧。”周妙如毫不动容。
    姚大娘站出来：“殷长老，夫人近日操劳二小姐的婚事，很是疲累。”
    殷虹没办法：“那我明日再来看夫人。”
    “请。”
    待殷虹离去，周妙如眉宇间露出些许冷意：“真是蠢货！事情办成这样，派她去何用？”
    姚大娘捧了茶来，柔声劝慰：“夫人消消气。这也怪不得殷长老，您吩咐她的事，到底办成了。”
    “这样办成，还不如不办。”
    真当她要给那丫头找个好婆家不成？不过，真是小瞧了那个丫头，本以为，她想进新秀榜的可能性都很小，没想到竟得了第一。这下放虎出笼，真压不下她了。
    “办了件错事啊！”周妙如自言自语，“不能让这丫头回来了。”
    姚大娘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夫人……”
    周妙如搁下茶杯，道：“去，叫如影过来。”
    ……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落下最后一笔，刘极直吐出一口气，转头去看窗外。
    已近暮春，算算时间，麒麟会已经结束，明舒应该离开中州了吧？却不知她第一站会去哪里。是回东越故乡看看，还是去南泽或北溟？
    静静看了许久，忽见小道尽头，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
    一个穿门派服饰的女子，从那头缓步而来。
    这人是……
    刘极真认不出来，他这十七年，一直潜居碧溪谷，连门派内都少有走动，年轻一辈都不认得了。
    过了一会儿，惠娘引了那女弟子进来，满脸喜色：“掌院，这位姑娘说带了小姐的书信回来。”
    女弟子自然就是谭语冰。她低身见礼：“金门一脉谭语冰，见过刘掌院。”
    “不必多礼。”刘极真起身，“你是十五代弟子吧？我们是同辈，无须这般。”
    谭语冰一笑：“刘师兄。”她从袖中取出书信，“这次中州之行，我与陆师侄甚是相得，她一时不得回转，便托我送了书信回来。”
    刘极真接了书信，却没有立刻去看，而是问：“谭师妹，明舒可好？”
    谭语冰略一迟疑，老实答道：“陆师侄受伤了……”
    “受伤？”惠娘顾不得场合，紧张地问，“小姐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不重。”谭语冰连忙出声，“只是遇到点意外……”
    她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事实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飞仙宫被人布了个局，陆明舒因为和谢廉贞在一起，受了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