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老倌也没指望苏二弟能读书考中功名,在他心中那都是地主老爷家子弟才能染指的事情,不过从对方的话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能写、会算!有月俸!
苏老倌不懂研究院是啥玩意,但是农家子弟能识字、能算数就很了不起了,至不济也能做个账房先生之类的,养家糊口没有问题,最重要的是不收学费!包吃包住还能给家里省下不少口粮!
苏老倌几乎没有丁点犹豫,把苏二弟拎到前面:“劳驾给咱家这小子报个名!”
报名手续不复杂,登记了姓名、年龄、籍贯等关键信息后,便有人带着苏二弟和其他报名的少年去安排住处。苏老倌跟着一路过去,在看到先来的少年穿着统一发放的棉布衣服、住着整洁的宿舍,并且了解到他们每日在食堂开餐,顿顿白米饭后,非常满意——这比在家吃的还好。在嘱咐了苏二弟一番后,带着苏小妹离开了。
苏小妹要去的被服厂在原马袅村附近,挨着纺织厂,离将军街有一段距离。父女二人打听了大致方向,就往东面而去。
夏天南设计新城之初,就考虑了居民区和工业区的划分,西城是在旧县城所在地扩展的居民和商业区,东城靠海,又是文澜河的出海口,是工厂聚集地,所以越往东工厂越多,居民越少。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得民房越来越少,旁边的空地越来越多——这都是为了将来工厂扩建预留的地段。
苏老倌感叹道:“才几年没来县城,这里变的都不认识了。”旧县城在他心中已经不小了,没想到扩建后比原来大了好几倍,原本半个时辰能走个来回的县城,现在走了这么久都还在城里。
苏小妹听大哥说起过新县城的事,对苏老倌说道:“阿爸,大哥说东家老爷把原来的城墙都拆了,新县城比琼州府城还要大呢!”
苏老倌听了惊叹不已,这东家的形象在他心中更加高大。
这时前方一个男人快步朝两人走来,也不避开,眼看就要撞上苏老倌。
这人走的路线很邪乎——按说这新街道宽敞的很,足够容纳两三顶轿子并行,而且东城街上行人稀少,怎么走都不至于撞上人。苏老倌不明就里,侧了侧身子,想让过对方。
可是这人仿佛没有看到苏老倌的避让,反而像磁铁一般吸了过来,直挺挺撞到苏老倌身上,苏老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苏小妹赶紧扶住阿爸,愤愤地看了那人一眼,欲开口说话,却被苏老倌摆手制止。等那人过去之后,苏老倌才低声说道:“出门在外,不要惹事,撞一下就撞一下,又没怎么样。”说完摸了摸怀里,心道只要身上的银钱没事就好。
谁知这一摸居然摸了空,怀中揣着的布包不翼而飞,这里面装了几百文钱,还有一两碎银子。苏粗腿虽然带回家六十两银子,可是苏老倌舍不得用,大部分都藏在家里,只绞了一点碎银子,还兑换了一些铜钱,这次出门都带在身上。
钱财可是苏老倌的命根子,他一下跳了起来:“银子不见了!”
苏小妹惊讶道:“刚才茶馆结账时还在呢……”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刚才被人撞了一下有古怪,双双回头看向那个走路奇怪的人。那人听到苏老倌的叫声,低头走得更快了。
涉及钱财,苏老倌可顾不上出门不惹事的顾虑了,调头就去追,苏小妹在后面跟着跑。眼看那人越走越快,苏老倌急眼了,大叫起来:“抢钱啦!抢钱啦!”
路上的行人本就不多,苏老倌这么一喊,半条街都注意到了。有路人迟疑地看着那个人,不料被他一瞪,赶紧扭过头装作没看到。苏老倌眼见无人出面伸张正义,那人又走得快,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不如对方,眼看着要追不上,心里急得不得了。
苏小妹自小干活,尚未缠足,眼见对方就要溜走,也不顾男女之别,撒开脚丫就追了上去。
那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见到老家伙跑不动,他旁边的少女追了上来,心情轻松,开口调侃:“小娘子,你快点跑,追上哥哥了,哥哥带你去快活快活!”
苏小妹闻言又羞又怒,喊道:“你这无赖,快还我阿爸银子来!”
那人嘿嘿直笑,一边回头调戏苏小妹,一边脚下也没放慢速度。走了几步,忽然“咚”的一声撞到一个人身上,淬不及防之下,仰面倒在地上。
苏家父女见那人倒地,心中大喜,赶紧追了上来。
那人麻利地爬起来,开口骂骂咧咧:“哪个不开眼的敢挡爷爷的道……”等到看清挡在面前的人,顿时魂飞魄散。
面前站着几名统一着装的人,个个身强体壮,一看就是吃饱喝好经常打熬身体的汉子。若只是这般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身上穿的那身鲜红色的衣服。
临高县城不少人都知道,被朝廷招安的琼州营,不穿朝廷臃肿的鸳鸯战袄,而是穿着自行裁剪的红色军服,虽然颜色、样式与官兵的鸳鸯战袄接近,但是款式精简许多。腰间有一根皮带,肩头、胸前都有醒目标识,帽子正中有一个“南”字徽章。
在临高这地方,甚至整个琼州府,得罪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得罪琼州营。得罪豪门大户不过是吃点皮肉之苦,得罪官府大不了遭受牢狱之灾,得罪琼州营弄不好小命都没了,人家可是杀过成千上万官兵的,博辅那地方的土都被血染红了,杀个普通人还不是跟踩死只蚂蚁一般。
这人哆嗦着赔罪:“小人该死,冲撞了军爷,军爷大人不计小人过……”说着低头想从旁边绕过去。
为首的人伸手揪住他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拎到面前,咧了咧嘴,像是在笑,可是怎么看都让人发麻。
“后面有人追你呢,把事说清了再走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