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风和日丽,当张忠大太监故意在小朱同学的面前转悠的时候,突然好像不经意间的感叹了一句:“王守仁实在不是个忠臣啊。”
小朱同学正百无聊赖呢,于是就很奇怪的赶紧追问他为什么。
张忠按照跟江彬设计好的台词说道:“这王守仁现在一直在直隶(南)江西一带,竟这么久都不来朝见陛下,实在目中无人,陛下如果不信,可以召见他,此人一定不会来的!”
听起来这好像也是个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小朱同学决定试一试。而江彬之所以能肯定王守仁不会应召前来,其中大致包含了“狼来了”的原理。
因为以往江彬经常假冒朱厚照的名义矫旨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而王守仁和他矛盾很深,唯恐上当受骗,前来受死。而以王先生的性格,万万不会想到,这次的旨意真的是皇帝陛下发布的。
王巡抚,你就安心呆着吧,藐视皇帝的罪名你是背定了!可没过多久,江彬就懵了,因为有人告诉他,王守仁已经赶到了芜湖,正准备来觐见皇帝。
我去,让你来你不来,不让你来你偏来!江彬现在都想去撞墙了。而这,自然还是要托张永先生的福了。他及时通知了王守仁,让他日夜兼程,快马赶过来,给了江彬一下马威。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实在不是一句空话。朱厚照也知道王守仁到了,他倒真的想见见这位传奇人物,这下可把江彬、张忠急坏了,他们多方阻挠,准备把王守仁赶回去,绝不让他与皇帝见面。
这一来一去的,可把不怪给折腾够了,他当然知道如果江彬还要继续整他,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很难有终结的时候,为了给江彬一个教训,王守仁准备反击了。
王守仁出招一天后,张忠急匆匆地跑来找江彬,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王守仁不见了!”
“他去哪里了?”
“派人去找了,四处都找不到。”
见鬼了,这人总不至于成仙了吧,看见他的时候嫌他碍眼,心烦;看不见他的时候怕他搞阴谋,心慌。
“快去把他给我找出来!”江彬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王守仁没成仙,他脱掉了官服,换上了便装,去了九华山,在去的路上,他逢人便说,自己已经看破红尘,不想争名夺利,准备到山里面当道士,了此余生。
王巡抚要当道士!这个轰动新闻顿时传遍了大街小巷,张永不失时机地找到了朱厚照,告诉他,王守仁平定了叛乱,却不愿意当官,只想好好过日子,所以打算弃官不干,去修道了此一生。
朱厚照被感动了。他找来江彬,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让他今后老实点不要再乱来。然后他传令王守仁,不要再当道士了,继续回来当他的官。
于是,王道士在山里吃了几天斋,清了清肠胃,又一次光荣复出。
江彬决定放弃了,因为他终于清醒的意识到,这王守仁先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是他绝对无法整倒的。再说了,当年他跟宁王商量造反计划的时候,其实都没预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神人的出现。
虽然这个讨厌的人的存在,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可整死他更好,整不死,也不算是扰乱计划。再说了,即使这位江彬先生想继续跟不怪过招,他也没时间了。
因为在不久之后,他就要去干那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而这事情如果稍有不慎,那可是会人头落地的!所以,他必须集中所有精力,全力以赴的按照计划中步骤,开始他们的阴谋。
正德十五年(1520)一月,南京兵部尚书乔宇如同往常一样,召集兵部的官员开会,并讨论近期的防务情况,南京虽然也是京城,也有六部都察院等全套中央班子,却是有名无实,一直以来,这里是被排挤、养老退休官员们的藏身之处。
但兵部是一个例外,南京兵部尚书又称为南京守备,手握兵权,负责南直隶地区的防务,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因此,虽然其他部门的例会经常都会开成茶话会和聊天会,兵部的例会气氛却十分紧张,但凡有异常情况,都要及时上报,不然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会议顺利进行,在情况通报和形势分析之后,乔宇正式宣布散会。可就在他也准备走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名千户向他使了个眼色。
乔宇不动声色,留了下来,等到众人走散,这位千户才凑到他跟前,告诉了他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江彬曾经派人去找守门官,想要索取城门的钥匙。
乔宇当时就呆了,因为他很清楚这一举动的意义——城门白天打开,晚上关闭,如有紧急情况开门,必须通报兵部值班人员,获得许可才能开。
而这件事情奇怪就奇怪在,如果是皇帝要开门进出,自然会下令开门,而江彬是皇帝的亲信,日夜和皇帝呆在一起,要钥匙干什么用?
答案很简单:他要干的那件事,是绝对不会得到皇帝同意的。
乔宇打了个寒颤,他已经大致估计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说道:“你去告诉守门官,自即日起,所有城门钥匙一律收归兵部本部保管,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借用,违令者立斩!”
那千户问:“如果江指挥(江彬是锦衣卫指挥使)坚持要呢?”
“让他来找我!”
江彬很快得知了乔宇不肯合作的消息,他勃然大怒,虽说乔宇是兵部尚书,堂堂的高官高干,他却并不放在眼里。
江彬的狂妄是有根据的,他不但接替钱宁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还被任命兼管东厂,可谓是天字第一号大特务,向来无人敢惹。但他之所以敢如此嚣张,还是因为他曾经获得过的一个封号——威武副将军。
这是个在以往史书中找不到的封号,属于个人发明创造,发明者就是威武大将军朱寿,当然了,这个朱寿就是朱厚照同志本人。而朱厚照是一把手,他江彬是二把手,他不嚣张才是怪事呢。
可当江彬气势汹汹地找到乔宇时,却意外地发现,乔宇似乎比他还要嚣张,无论他说什么,乔宇只是一句话:不借。
苦劝也好,利诱也好,全然无用。江彬没办法了,他恶狠狠地威胁乔宇,暗示会去皇帝那里告黑状。然而乔宇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去好了,看你能怎么样!
江彬不是没脑子的人,乔宇这种官场老手竟然不怕他,还如此强硬,其中必定有问题。于是他忍了下来,回去便派特务去监视调查乔宇,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庆幸不已,原来这位乔宇不但和朝中很多高官关系良好,竟然和张永也有私交,张永还经常去他家里串门。
而乔尚书的履历也对这一切作了完美的注解——他的老师叫杨一清。
江彬发现乔宇是对的,他确实不能把此人怎么样,他不想得罪张永,更不敢得罪杨一清,刘瑾的榜样就在前面,他还想多活个几年。很明显,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必须用别的方法。
江彬的判断十分准确,张永确实和乔宇关系紧密,但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调查乔宇的同时,张永的眼线也在暗中监视着他。
根据种种迹象,张永和乔宇已经肯定,江彬有谋反企图。但此人行动多变,时间和方式无从得知,所以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