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有些急迫，她虽然是带着任务托生东方家，但出生长大的地方，她还是有些感情吧？
    她前世是只有一灵的莲蕊，就算点化了人形，也没有多么复杂的心思和念头。
    但是托生为人就不一样了。
    人有三魂七魄、七情六欲，她的心思念头复杂多了。
    屋里没有回声。
    东方雅有些发怒的吼道：“你这是用生命在拖延时间！这三截凶木就是一个阴谋！慕容会长让僧道俗分头镇压，就是要拖住僧道俗的精英人物！他好趁机活动！”
    “你们明知道这是阴谋，为什么还要答应？通玄会下面那些法师一头雾水，但你们三个大佬应该懂吧？！你们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屋里传出一声叹息，东方老太太低声说道：“……雅，你心高气傲，自然不懂为什么。”
    “……我是不懂，难道东方家的人死光了也不要紧？你告诉我，什么东西值得你用一心守护的东方家去拼？”
    “丫头啊，你还是应该多历练历练，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事即使明知道后果，也要去做……为了社稷，不得不做啊……”
    为了社稷，不得不做？
    东方老太太这四个字，我听出了意味深长。
    为什么这四个字带着几分决绝，几分无奈？
    东方雅冷笑了两声：“老太太，你是想等冥小舞来吧？以冥帝大人对她的宠爱，你们只要讨好她，冥帝就会继续庇护东方家，可惜冥小舞对东方家不感兴趣，你就算倒贴也没用，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迷惑冥帝上，那里顾得上你东方家的死活？”
    “……她会的、会的……”老太太长叹一声。
    “她有冥帝的往生不灭血咒，万鬼巢穴都弄不死她，她就算死了，也依然能当她的小舞娘娘，她才不在乎东方家如何，人世如何！”
    我有些担心东方老太太的情况，不顾我哥拉着我，我走进房间，回答道：“谁说我不在乎？”
    “……冥小舞。”东方老太太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让我的心瞬间软了。
    她身上有血腥味，虽然没有外伤，但这种气味淡淡的萦绕在她身边。
    “……姨婆，你怎么了？”我坐在窗前问。
    她摇摇头：“老了就要服老了，发挥余热后就该退居二线，我叫你来是想把一件东西交给你……这是我们东方家最重要的法器。”她捏着我的手腕，焦急的说。
    我看了一眼冷眼旁观的东方雅，问道：“最重要的法器不是应该交给东方雅吗？她才是东方家的继承人。”
    东方雅冷哼了一声：“继承人又怎样？你才是冥帝大人的新宠。”
    “注意你的言辞。”我皱眉看了她一眼：“他从来没有旧爱，哪来的新宠？别换着法子自我安慰。”
    东方雅脸色一白，抱在胸口的双手放下来，愤愤不平的说道：“冥帝大人那一次需要冲虚调和，就是我伺候的！那时候你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笑道：“……你还是不明白啊。”
    他坐忘百年，摒弃得了恶念，却摒弃不了欲念。
    纯阳练气，需要冲虚调和。
    九幽冥界，有侍女、有阴人、也有女仙，他为何独独点化莲蕊为人？
    植物只有一灵，纯净无杂念，何况是血池中度厄为莲。
    他不想沾染情债，不想碰触爱欲。
    “……点化莲藕为人，只是他为了冲虚调和，不得已而为之，之后他厚待你，信任你，让你托生为人有完整的三魂七魄……但你背叛了他……他让你守着我，你却把我带到阵眼……”
    “指望我受苦，或者死去，更多的是想让我腹中孩子死掉吧？那样的话，似乎我对他没什么用了，你觉得有机会了？你的七情六欲，比他想象的可怕。”
    “东方雅，协助他冲虚调和的是那朵点化的莲蕊，不是你，你怎么还没活明白？”
    她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眼中的不甘始终无法消散。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那一声叹息已经为这件事下了注脚：我为私欲点化莲蕊，莲蕊为人还业障与我。
    只是他的业障而已。
    “……冥小舞，你别得意！冥帝大人迟早会腻了你！”她咬牙咒了一句：“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我看了她一眼：“你把他说得这么不堪，还真是个好下属啊。”
    东方雅气哼哼的转身，我哥一把拦住了她，笑着低声说道：“要分清楚什么东西是自己的，什么东西连痴心妄想都是罪过……别惹你的主母生气，再有下次就不是掌嘴那么简单了。”
    她狠狠的剜了我哥一眼，咣的一声摔门离开！
    我哥对东方老太太说道：“看看，看看，这脾气都是你们东方家惯出来的！”
    东方老太太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所以，我要等你来……”
    她转向我，握紧了我的手腕。
    她的手很瘦，有几点浅色的老人斑，但手指细长，能想象到她年轻时候掐诀念咒的风姿。
    “冥小舞，你跟你妈妈性子很像……你们天生就懂得道家的‘无为’二字……”
    无为、无为。
    生而不有，为而不持，长而不宰，是为“无为”。
    就是说，不把万物据为己有，不夸耀自己的功劳，不主宰和支配万物。
    无为不是指无所作为。
    而是懂得规律，恪守规律。
    大到日月星辰，天地万物，三界生灵，轮回往生，小到一饮一啄，一言一语，一事一行。
    不争不抢，不贪不奢，不怨不怒。
    “你妈妈年轻时，也被我们认为不求上进……但她却是天赋最高，最能了悟大道的人……所以这个东西只有她能用！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东方老太太一只手紧握着一个长条形的木匣子。
    她将匣子递到我手中，我压下心跳，打开了厚重的盖子。
    黄绫锦缎，白玉无瑕。里面是一把精致玲珑，华美无比的玉如意。
    玉如意的尾部坠着流苏，形状略曲，头部有祥云灵芝，中央一点呈圆形。
    寓意道化三清，心尊三宝。相传如意为黄帝战蚩尤之兵器，具有辟众魔、宣宝经的强大法力，是仙家宝物。
    而这把玉如意隐隐有紫气祥瑞，这样的法器在圈内是无价之宝。
    “这是东方家最重要的法器，紫霄如意……这东西一直被藏得很好，只有东方家的当家人和继承人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东方老太太低声说道。
    “辟魔之物，目前在这圈子里只有这一个法器能抗衡那尸魔……过来，我教你念咒……”东方老太太顾不上详细说明，匆匆忙忙的将如何使用先告诉了我。
    我知道她的担忧。她觉得自己时日无多。
    “姨婆……东方家的事情你交代好了吗？”我皱眉问道。
    “东方家、东方家……唉……我该交代给谁？雅能力虽然够，但她对你敌意太重，私念太杂，我唯恐她触怒冥帝！上次已经惹得冥帝发火，虽然最后饶过了她，但她依然固执至此！”
    我微微皱眉，宽慰她道：“……只要她不惹我，我也不会找她麻烦，你不必担心我对付她，东方家毕竟是我妈妈的家族。”
    “小舞……你为什么不姓冥呢……”她感慨了一句。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幸好我姓冥。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因缘。这小红狐玉坠和印玺就是我的缘，我与他的缘。
    “东方老太太，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法阵的情况。”我起身扶她躺下。
    她盯着我，眼中神色非常复杂，我看不懂。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小舞，记住，我们不得不做……为了‘社稷’！”
    社稷……社为土神，稷为谷神，社稷后来就变成了国家的代称。
    这么崇高的思想觉悟，我觉得我很难达到。
    青鱼道观的法阵布在一座偏殿之中，那截黑色凶木被一圈圈的法师以阴阳八卦阵封住。
    东方雅盘腿坐在中间正对着那截凶木，她面前的法器三清铃已经裂开了一条缝，而凶木周围有血迹和拖拽过后的痕迹。
    “怎么回事？已经有人牺牲了？”我哥悄声的问。
    旁边一个小道士很害怕的点点头：“一共七个了……都被、被一条舌头卷走了……”
    怎么办？我们不敢贸然进入未知的空间，何况那空间里还有尸魔！
    它什么都吃！活人进去不是找死么！
    “小舞，慕容家的尸沼会不会就是这尸魔的饭盆啊？每次都有那么多残肢碎肉在里面涌动，看起来真恶心！”我哥悄声道。
    我手中摩挲着东方老太太给的玉如意，感觉像拿着一把短剑。
    身体里的气息被玉如意吸去了，一点点涓涓细流从手心的脉络中汇聚到玉如意上。
    如果能毁了那一截凶木，是不是尸魔就少了一个腾挪逃走的转换点？
    既然叫紫霄如意，那应该能掐诀召唤仙家之力相助吧？不然传说中黄帝是怎么打败蚩尤的？
    紫霄又有紫府的意思，紫府是指仙人的宫殿，也指一个人体内的小宇宙。
    我一手掐紫微伏魔印、一手持如意为剑，一股罡气从玉如意的前端爆开，震散了偏殿的晦暗气场。
    以气为剑。
    我略略惊讶的看着手中的如意，没想到这个法器居然这么好用！
    东方老太太将这个东西留给我，真是太大方了！
    “小舞……”我哥惊讶的看着我，玉如意前面已经凝结了泛着紫气的剑锋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