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该说她运气太好还是太差，侧门竟然只被一条生锈的链子拴着，稍微用力就可以将链子扯断。
    羽灵有片刻迟疑，到底还是轻轻打开门，走了进去。
    金念被绑住手脚已经有两个小时了。
    这里空间很大，绑匪在不远处的正门打电话，而她被一个人丢在角落，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看不见人。
    她的嘴巴被堵着，就这么望着面前一片灰尘、满目狼藉的厂房，心里惊恐万分。
    忽然，身后有了些微弱的动静，她一瞬间寒毛都炸起来了
    不会是山上的老鼠或者蛇之类的东西吧？
    手臂冷不丁地被什么抓住，金念猛地睁大了眼睛，正打算闹出些动静，却听到语速极快，压得很低的嗓音：“别出声。”
    是人？她一怔，呆呆地不敢动弹了。
    小丫头反应还算冷静，羽灵绕到她面前，抽出她嘴里的毛巾：“我带你出去。”
    金念喃喃：“是你？”
    羽灵没吭声，专心解着女孩身上的绳子。
    “怎么是你？我爸妈呢？他们……”
    羽灵皱了下眉，小声警告道：“你安静点。”
    金念就不说话了。
    绑匪在她身上打的结很死，羽灵半天都没解开，金念瞥了眼对方纤细如削的身材，想让羽灵抱她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耽误下去，两个人都会被抓住。
    金念忍不住道：“你走吧。”
    “闭嘴。”
    金念看着半蹲在自己眼前的女人，眼神有些恍惚。
    两天前，她也是这样蹲在草丛里帮她解开缠满杂草的鞋。
    画面重叠的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金念眼眶一热，撇过头冷冷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我让你闭嘴。”
    “我不需要……”
    话没说完，一条毛巾就塞回了她嘴里。
    羽灵头也不抬地嫌弃：“你说你爹妈都不是爱贫嘴的人，你话怎么这么多？”
    “……”金念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咬了下嘴里的毛巾，简直要炸了。
    这个女人！！！
    “他们开了emc干扰系统，你爸爸一时半会查不到你在哪里。”突然，羽灵开了口。
    “他们没有不管你。”她的语调低低徐徐的：“相反，你爸爸很担心你。”
    金念蓦地怔住，紧咬着牙关，眼眶却微微湿了。
    羽灵一抬眸，余光刚好瞥见小女孩绷着脸，要哭哭不出来的表情，心底不知怎么，突然就多了一丝不忍。
    谁能想到海城最年轻的资本家金轩的掌上明珠，外公是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老老爷是军部最高负责人的金念，竟然是这样一个受了委屈都无法光明正大掉眼泪的孩子？
    绳索被解开，金念第一时间就伸手准备拿掉嘴里的毛巾，却被羽灵一手按住。
    她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皮笑肉不笑道：“祖宗，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大声骂我把绑匪引来，后果自负。”
    说着，羽灵放开了手。
    金小公主气结，狠狠剜了她一眼，却只能忍气吞声把话咽回去。
    羽灵装作看不见，从容指了指她身后偏左的方向。
    金念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往那边蹭去。
    出了厂房，面前是一片杂草生得老高的林地。
    金念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总算落地，回头瞪着她：“羽灵，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有机会……”
    “没机会，以后我们见面就当不认识。”羽灵想也不想地打断。
    她可不想和金小公主有什么牵扯，毕竟她和金念的父母之间，有太多恩怨。
    “你这个人……”
    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厂房里响起了洪亮的声音：“糟了！大哥，让那小丫头跑了！”
    金念小脸“唰”地一白，羽灵亦是拧紧了细眉，护着她往工厂的后门方向疾步走去。
    司机大叔应该还等在后门那里。
    “前门没人！留个兄弟守着，其余人跟我到后门看看！”绑匪头子冷喝道。
    羽灵瞳孔一缩，脚步蓦地止住，当机立断又将金念重新拉回草丛里。
    这下糟了。
    她们藏身于工厂的东侧，前门和后门的方向都有绑匪的人……
    羽灵在脑子里迅速分析了几种对策，刚做好决定准备冒险试一试，回眸却见到女孩不知何时把手机掏了出来，压低声音惊喜道：“有信号！手机有信号，我现在就给爸爸发定位！”
    羽灵的脸色顿时变了，立马伸手去夺她的手机：“别！”
    可，已经来不及了。
    空旷的山野上传来绑匪们的声音，“大哥，是手机的无线信号，在东边！”
    金念彻底傻了眼，羽灵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
    这是绑匪设下的圈套，故意调弱了干扰信号，引诱她自曝位置，而金念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聪慧尚可，经验上却差了太多。
    脚步声越来越近，唐言蹊看着身边抓着自己衣角不停打哆嗦的小女孩，忽然生出些莫名的护犊之情。
    她怔了下，不禁笑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金轩死过一次还不够，连他的女儿她都要舍命相护？
    她上辈子到底欠了金轩多少，今生要如此偿还。
    “这小丫头真不愧是楚老贼的外孙女。”绑匪已经朝这边搜过来了，暴躁地用棍子拨开杂草，冷哼道：“和她老子一样狡猾不好对付，这次再让我抓住，我非先砍了她的手不可！”
    羽灵只能带着金念不停往草丛中退，边退边捕捉到了那三个字眼楚老贼？
    ……楚勋？
    “她还是个孩子啊，大哥。”有人于心不忍：“我们要报仇的话……”
    “孩子？”绑匪头子的眼神中迸出戾气：“我儿子死的时候也只有五岁，我老婆当时还怀着闺女，他们心慈手软了吗？！我一定要让楚老贼血债血偿，他死了，这笔账就让他女儿来还！女儿还不了，就让他外孙女来还！”
    金念跟着羽灵不停地后退着，可在绑匪们说到这一句时，她身旁的女人动作骤然一僵，脚步也就这么突兀地停在了草丛里。
    “你怎么了？”金念用力扯了扯她：“他们追来了，快走啊！”
    “走不了了。”羽灵扶着树干，看了眼不远处的峭壁，语调很淡：“你要跳下去吗？”
    金念被吓得呆住。
    羽灵却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垂着眸子，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那声音被悬崖上的风声割裂，意外的，显得沉静：“手机给我。”
    金念鬼使神差地听了她的话，将手机递上去。
    羽灵揣进兜里，依旧以同样的语速道：“往右跑，绕到工厂后门那边的树林里，有辆出租车。你爸爸在市中心医院，去找他。”
    “医院？”金念听着听着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你呢？”
    羽灵不答，只摸了下她柔软的头发，手感好得竟像是她梦中无数次憧憬过的，自己的孩子。
    她闭了下眼，重复道：“去找他。”
    “你有毛病吗？”金念不懂她，气得咬牙。
    “还是你想被砍掉一只手？”羽灵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反问，嘴角又噙上漫不经心的笑。
    金念到底还是个孩子，很容易就被她轻描淡写的话唬住：“你……”
    “我拖不了太久。”羽灵站起身，拿着她的手机，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去，漫声道：“我们两个各走各的，谁也不用管谁。就算你被抓住，剁手跺脚卖到山里当童养媳，夜里也别给我托梦。”
    金念突然泪流满面。
    她茫然地抹了下眼睛，怔怔望着指尖她自己也不懂的眼泪。
    是山上风太大吗？
    金念攥紧了小拳头，对她喊：“你要是想利用我到我爸爸那讨赏，就留着命回来！”
    羽灵嘴角一翘：“你爸的赏我可看不上。”
    她抬着头，有点孤傲的样子，在金念眼里好像是一只在山崖边即将展翅振飞的凤凰：“这件事因我而起，你本来就是被牵连的。”
    ……楚勋。
    五年前，她因为这个名字身败名裂，不得不一死赎罪。
    五年后，这个名字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居然又一次将她逼上绝路。
    不过，她造的孽，要还也该是她去还，金念算什么？
    那时候她大概还没出生吧？
    金念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羽灵顿了顿，压低了嗓音：“回去之后，替我带句话给你爸。”
    “怎么样了，轩？”楚清歌只看到电脑屏幕上忽然亮起来一个红点，她惊呼道：“这是念念的位置吗？她在这里吗？”
    金轩没有回答。
    他不吭声，每个人心里都没底。
    成墨亦是盯着那个红点，眸光一深：“这里是……东边？”
    红点还在随机移动，想是定位受到一定程度的干扰，信号很不稳定。
    “东边？”楚清歌喃喃：“东边有什么？赛马场？温泉？别墅区？还是商场？那么多地方，我们怎么找啊？”
    厉云天收到消息后马上赶到了医院，调了不少军方的人随时待命，可是看到这个红点，他也皱了眉：“只能精确到这种程度吗？范围太大，部署起来有一定难度，万一大动干戈惊动了绑匪就更棘手了。”
    金轩还是沉沉地盯着屏幕，没说话。
    羽灵是在前门被逮到的。
    彼时她就安然躺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手里还把玩着什么东西。
    “老大，这个女人有问题。”一名绑匪道：“定位显示就是这里，信号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绑匪头子一愣，脑子里迅速思索着什么，随即凶神恶煞道：“妈的！上当了，快让老五到后门去看看！”
    “不用追了。”羽灵坐直了身体：“我来换她。”
    说完，她将手里的东西扔了下去。
    绑匪下意识接住了她扔下来的物什，定睛一看，眉头蓦地蹙紧：“连环扣……”
    他猛地抬头，眸色阴鸷地盯住羽灵：“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弯了下唇梢：“你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