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什么？”小女孩眨巴着眼睛，好奇心很重地瞧着她。
    羽灵赶紧闭了嘴。差点被这小毛孩子套去话。
    她板着脸道：“那你亲妈是谁？”
    金念今年五岁了，那至少在她意思赎罪之前就已经出生了。
    那时候她和金轩还没离婚，难道金轩不只有楚清歌一个，外面还养了一堆小三小四？
    羽灵越想越觉得心里复杂。那是种，明知道问太多只会让自己更难过，却又管不住想把结了痂发痒的伤疤一起撕开的感觉。
    “不知道啊。”金念托着腮，很苦恼：“我问姑奶奶，可她不肯告诉我；后来我问爸爸，爸爸只说妈妈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范围还真是广泛啊。”羽灵吐槽，跟没说一样。
    “不过，姑奶奶家的佣人私下里都在传，我其实是姑奶奶的孩子，所以才和爸爸长得像。但是姑奶奶不想结婚，而爸爸为了继承家业就必须结婚，可他又不想生孩子，所以我长大一点之后，姑奶奶就把我给了爸爸。”
    羽灵颦着秀眉听完，不住地点头。仔细想来，这个可能性最大。
    金轩的姑姑金睿，真真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比她方羽灵还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所以金轩对金念的态度才会一直冷冷淡淡的，因为她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那……当年楚清歌的孩子呢？
    她记得那时候楚清歌也怀孕了。也被金轩打掉了吗？
    “哎呀，怎么和你说这么多。”金念一拍脑袋，不高兴道：“差点被你带跑了。我想说的是，如果非要给我找个后妈的话，你比楚清歌强多了。”
    羽灵斜着她：“你别以为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
    金念一下子被她那双犀利的视线看透，撇了下嘴：“她连最基本的二进制都不会，每天就想着教我琴棋书画，我又不准备去卖艺，我学它干什么？”
    羽灵被她逗笑，道：“她从小就那样。”
    从小，在海城名流千金的圈子里，楚清歌就是收到鲜花和掌声最多的气质女神，而方羽灵则是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女。
    “给你找后妈的事情还是要问你姑奶奶和你爸，你的意见不作数。”羽灵站起身，亲昵地揪了揪女孩的耳朵，一听她不是楚清歌的女儿，心里顿时舒畅多了：“天仙似的女人也要你爸点头才可以，知道吗？”
    “才不是。”金念冷哼：“我爸爸说了，娶谁都一样，还不如找个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我？”
    金念的脸蛋可疑地红了一下，梗着脖子硬邦邦道：“虽然不喜欢，但也……也可以忍一忍。”
    羽灵闻言竟真的恍惚了片刻。
    若她的女儿能活下来，如今也该是金念的年纪了。
    可是……
    “你不要想了。”羽灵淡淡道：“你爸爸不会娶我的。”
    五年前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除非他是傻了，才会娶一个给自己带过有色帽子的女人。
    “你明白最好。”金轩平静冷淡的嗓音从楼梯上传来，已经换完一身居家服的他，清俊儒雅，面如冠玉，只是从里到外的透着一股子捂不热的凉薄：“拿着东西离开这里，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只要你把那四本书借给我，我保证以后离你和你女儿远远的……
    就按照之前说过的，做完以后把书给我，从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饶是那些话都出自她口，羽灵也早就做好了兑现承诺的心理准备，可是被他这么毫无顾忌的挑破，还是让她觉得自己廉价得可笑。
    就好像，在他心里，她还对他身边的位置有着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一样。
    羽灵攥紧了手里的书，道：“我先回去了。”
    金念看着她的眼神立马变得欲言又止。
    羽灵心里一触，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可是对面金轩的视线像淬了寒冰的刀刃，就这么横在两人中间。
    羽灵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最后转了个弯摸上自己的鼻尖，笑道：“不打扰金公子和小公主了。”
    说完转身就走，金念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睛里藏着一点点黯淡。
    金轩微微下瞟的眸光刚好捕捉到小女孩失落的样子，嘴角一压，淡淡道：“人都走了，还看？”
    金念不吭声。
    金轩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静中含威的气场：“现在是不是该谈谈你的事了？”
    他端起面前的水杯，嗓音四平八稳，听不出喜怒：“引贼入室不说，还学会撒谎了，嗯？”
    金念被他这一个上挑的尾音吓得心里一阵打哆嗦。
    顿了好半天，她鼓起勇气偷偷抬头，却发现沙发上的男人脸色静如止水，没有半点波澜，唯独眼神，深得可怕。
    就算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陈谦也时常摸不透金轩这副高深莫测的脾气，更何况金念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了。
    “爸爸。”金念却不走寻常路，迎难而上，跑到他身边，笑得很甜：“我给你捏肩膀。”
    金轩眼皮都没抬，将水杯端到唇边抿了一口：“这招又是谁教你的？”
    小狗腿子，当他真不知道她平时在家里是怎么跟佣人呼来喝去的？
    一到他这就变得这么甜，真不知道这欺软怕硬的性子是怎么……
    思绪稍稍一滞。冷清的黑眸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无奈。
    怎么养成的，还用问么？
    天生写在骨子里的顽劣，挖都挖不去，和那个该死的女人，如出一辙。
    “爸爸！”金念见他身上危险的气息散去不少，胆子也大了起来，提醒道：“你拿的杯子是羽灵刚才用过的……”
    金轩动作顿了片刻，手腕一翻，将杯子转了过来，果然见另一侧的杯口上有一丝丝唇印。
    他没太在意，又喝完一口水，才道：“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金念在他身后却看得怔住，爸爸第二次喝水时，不知是不是意外，他的薄唇完完全全地盖在了那丝唇印上。
    可是姑奶奶不是说爸爸从小最怕脏，最讨厌任何女人靠近的吗？
    “金轩。”金轩淡漠的嗓音唤回她游离的思绪：“我在问你话。”
    金念“啊”了一声才想起来他问了句什么，撇着嘴嫌弃道：“谁和那没教养的蠢女人关系好？”
    “是吗？”金轩凤眸一眯：“半个月之前你打翻了花瓶，家里阿姨怕我生气罚你，主动替你背了黑锅，你可什么都没说。”
    这次居然跑到他面前说什么“要打就打我”，小丫头长能耐了。
    金念坐回沙发上，晃悠着两条小腿：“那不一样嘛。”
    他也不追问哪里不一样，只道：“清歌阿姨对你不好？”
    一听到楚清歌的名字，小女孩立刻垮了脸，答非所问道：“我不喜欢她。”
    金轩沉默片刻，竟放空了语气，道：“你妈妈也不喜欢她。”
    金念愣了下，从小到大她就没怎么听爸爸说过妈妈的事，都是被她又哭又闹惹得没办法了，才会避重就轻地回答几个问题。
    妈妈，两个字，雀跃在喉咙间，叫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一股未曾体会过的安全感。
    “我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爸爸的侧脸，连呼吸声都放轻了，生怕稍有差池就会把这个易碎的话题打破。
    金轩岑薄的唇梢挂起一丝不多见的弧度，眼神也似透过空气的某一点，看到了什么很久以前的故事：“你妈妈是个很贪玩又很没规矩的人，清歌阿姨和她性格正相反，她们两个从小关系就不太好。”
    “那爸爸你肯定也不爱楚清歌那女人。”
    金轩侧头看了她一眼，破天荒的没有纠正她的用词：“你懂什么叫爱？”
    “我懂啊，我爱姑奶奶，爱爸爸，还有妈妈。”
    金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眼中的颜色深沉了些：“你都没见过你妈妈。”
    “我是没见过她，可是我爱她。爱一个人需要每天看到她吗？”
    金轩眸间划过一丝错愕，为她稚拙的言辞，也为他身为一个成年人都看不破的执念。
    爱一个人需要每天看到她吗？不需要。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不需要。
    “如果你不爱妈妈的话，就没有我了。”金念眨巴着眼睛瞧他：“那如果你爱妈妈的话，就肯定不会喜欢和妈妈完全相反的人。”
    谁知她说完这番话，金轩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金念还来不及问，就听他道：“以后不要再胡说什么爱和不爱，你还小，很多事情不到你考虑的年纪。还有，离方羽灵远一点，不准再见她！”
    “为什么？”金念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急急道：“你不喜欢羽灵吗？”
    “不喜欢。”他的声音冷漠中透着不耐：“很讨厌。”
    羽灵回到租住的酒店，才有时间坐下来好好翻看那本书。
    三百多页，厚厚的一本，比她大学时用过的教材内容都丰富。
    虽然没什么理论知识和教学大纲，但里面的实例却是再珍贵不过的资料。
    一页一页翻着，总能看到书页旁边偶尔有些批注，力道遒劲，字体气势磅礴，都说字如其人，此话不假。
    可是金轩身为一个站在巅峰的人，他为什么要研究她年轻时候写的不成气候的东西呢？
    不懂。羽灵向前台要了些酒，边喝边往下看。
    很多年轻时候的故事就这么不期然浮现在眼前，遥远得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看看她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啊，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代码里，每一行每一句都不留余地，极具攻击性。
    房门被人敲响。
    羽灵大着舌头问了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