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借楚清歌的名义出席了这场晚宴,毕竟温浩然对她用情已久,不可能不请她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
而他,则是早在晚宴之前,便想好今日要如何让温家失信于公众、失德于天下。
换言之,楚清歌的遭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并且他也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保护着,倘若当时她没能从温浩然手中逃脱,他的人马上就会冲进去护她周全。
毕竟,利用女人来争夺权势,已非大丈夫所为。
更何况,楚清歌平日里对他一片真心,但凡是个峥嵘男儿,都无法心安理得地将她推进火坑里。
只是局势紧张,竞选一事迫在眉睫,这种时候,容不得他顾念太多。
他虽愧疚、虽不耻,却终究还是选择了狠心一搏。
呵,生气……
他若是会为楚清歌的委屈生气,早便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唯有羽灵,唯有她,是那个让他猝不及防的意外。
也唯有她,才能让他眼也不眨地放弃精心盖起的万丈高楼,挥手任其倾塌。
方羽灵,我因为什么生气,你不懂吗?
他不想和她再深聊这个话题,只展开手臂,沉声道:“过来。”
“干什么?”羽灵站在原地没动。
“抱你回去。”他嗓音低低的,绕着几分叹息的错觉:“不是想回家吗?”
羽灵在阒黑无光的环境里,扯了下嘴角,眼睛空洞地望向水塘里唯一的亮光,安然道:“我记得你最怕脏了。”
金轩眉心狠狠一沉,仿佛料到她要说什么:“羽灵……”
“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她笑着将手电打在自己的身上:“脏兮兮的,难看死了。”
那些狼藉于是变得无所遁形,混合着她的笑语嫣然,刺得金轩眼底都变得猩红。
他迈出一步将她逼得无路可退,眼里跃出“噼啪”的火星:“住口!胡说什么!”
边说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去,要把她整个人抱起来。
羽灵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到,不知道“脏”这个字怎么就挑动了他最重的那根神经,慌忙挣扎开:“金轩,不要……你疯了吗?!”
“你不愿意让我碰你?”他就算再迟钝也感知到了她动作里的抗拒。
又想起方才她躺在江凌怀中那一派乖巧沉静的样子,只觉得血管里的血液都要烧起来了。
那把火将许许多多隐忍的情绪都点燃:“找了这么多蹩脚的理由,无非就是不愿意让我碰你罢了。”
他冷笑,吐字清晰锋利:“方羽灵,若说脏你五年前就已经脏了!既然不愿意让我碰你,那前两天你为了一本书委身于我的时候又在想什么?我金轩看起来很像任你玩弄过后随意丢弃的东西?”
羽灵脸色“唰”的白了:“我不是……”
他却像疯了般攥住她的手,抵在身后的墙上,俯身用力吻在她的唇上。
没什么技巧可言,也半点不温柔,只是发洩怒火般地碾压辗转,堵得她快要喘不上气。
此情此景,依然是漆黑一片,依然是有人在忤逆她的意愿,强行吻着她。
羽灵害怕得颤抖起来,终于是一点推拒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动作唤醒了方才温浩然对她用强时那些深入骨髓的恶心和颤栗,让她脑海里混乱成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退开,鹰隼般的眸子仍旧死死攫着她的脸:“今天是因为见到了你的旧情人,死灰复燃了是吗?又想为他守身如玉了是吗?”
她喘息了几下,微微抬头,看见他质问的脸。
而后抬手,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画面如同静止。除了,她眼里破碎的光芒,慢慢凝成晶莹的泪珠。
“金轩,我知道我蠢了,你不必用这种方式一次次告诉我,我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连一丁点同等的信任都得不到。”她笑着,一笑,眼里的泪水被挤得滚落下来。
羽灵收回手,拽住裙摆,扬手就掀了起来。
金轩眸光猛沉,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可,视线触及到她腿上的皮肤,他的眉头却又皱死了。
那白皙的皮肤上,或青或紫的痕迹,在月色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刚才我反抗温浩然的时候一直在用脚踹他,这都是被他打的。”
她不再笑了,眼泪也不流了。
“我腿疼的厉害,说实在话,一点都不想走路,有人愿意抱着我,何乐而不为?”
她吸了一口气,甩开手里的裙摆,大声道:“去你二大爷的守身如玉!金轩,我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兜那么多圈子,不过是心疼你那条医生说再乱动就要废了的胳膊!你爱信不信!不信滚!”
骂到最后,哭腔将声线都压得变了调。
金轩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拳,胸膛重重地震颤。
心上不知何时埋下了慌乱的种子,起初他还不曾在意,等此刻察觉时,它却已经悄然无息地扩张到最大。
他想也不想上前拥住转身要走的羽灵,力气大得仿佛要把她揉碎在胸前:“羽灵,我信,我信。”
其实不消她说,他看到那些伤痕,就已经心软到懊悔了。
可是江凌,江凌……
这个男人,参与了他曾错过的、她的一大半人生。
他甚至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将脆弱无助的她抱出那是非之地。
他懂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了解她喜欢什么茶、爱看什么花。
不像自己,唯有尝遍所有的红茶,才能找出那一味她最爱的金骏眉。
“江凌”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嫉妒到发狂。
金轩不愿这样。他不愿看到在自己被世事所束缚,无法踏出那一步时,却有另外一个男人上前给了她她最需要的温暖与关怀。
他们不能再越走越远了。
所以,他想方设法地弥补,封杀了那些新闻人手中的照片、视频,扔下楚清歌不管,急匆匆地追出来。
换来的,却是她不轻不重地笑言:“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呀,脏兮兮的,难看死了。”
金轩想,她与江凌的亲密没能击垮他,可那一句“不过是心疼你那条医生说再乱动就要废了的胳膊”,却活活撕碎了他不可一世的骄傲。
“羽灵。”他用哑透了的嗓音唤她的名字,将她拥得更紧,感受着她身上笼罩的一层疏离与漠然,心如刀绞:“没关系,我一只手也可以抱你回去。”
羽灵闭了下眼,疲惫不堪道:“放手。”
金轩没有放开她,反而跨步到她面前,一双墨色深瞳定定望着她在夜幕下显得苍白的脸颊:“羽灵,有一件事你说对了。”
羽灵静静与他对视,脸上一派无动于衷的神色。
他低霭的嗓音绕着凉薄的笑:“通常情况下,男人做到我这个份上,有权有势,只手遮天,脾气自然大一点。就像你说我不能忍受别人来打我女人的主意一样,我同样,也不能忍受我想要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
羽灵被他这番话说得震了震。
明明,他每个字她都听清了,可组合在一起,这话里蕴含的深意,她却忽然不懂了。
“尤其是你今天见了江凌。”他凑近她,鼻尖与她贴着,性感利落的鼻梁就在她垂眸可见的地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起来:“这时候再拒绝我,我会想很多。”
羽灵沉默,如同石像般,脸上的曲线动也没动分毫,眼珠还是那样无神地落在他脸上,却不知究竟是在看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她眉梢动了动,心平气和地问:“见不得我拒绝你,所以不由分说把我按在这里强吻。金公子,你这种强盗行为和温浩然追不到楚清歌就想强了她有什么区别?”
金轩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许多:“你觉得我和温浩然没区别?”
“不是我觉得。”是事实如此。
金轩压着骨血间又一次沸腾起来的怒意:“羽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她弯唇,笑得如同这夜风中缓缓盛开的睡莲,端庄优雅,风华绝代。
虽然,“端庄优雅”这四个字,和海城千金圈子里远近闻名的恶霸方羽灵,从来好像就不沾边。
可她这一个笑,仍旧晃了金轩的眼。
“感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就算没有一见倾心,至少也该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还没见过有人强人所难却厚着脸皮地自封情圣呢。”她抬眼,懒洋洋地望着天上一轮孤月:“还是金公子你觉得,你一句‘想要我’值多少钱?”
反正羽灵也看不见对面的人面色阴翳到了什么程度,所以想到哪就继续说了下去:“刚才那句话是我考虑不周,你和温浩然怎么会没区别?温浩然喜欢楚清歌十几年如一日,为她做过的痴心事多了去了,就连把她推上床时反反复复说的也是‘我爱你’。而金公子你呢?”
金轩一怔。
“你连一句喜欢一句爱都说不出口,‘我想要的女人’五个字就把我打发了。”羽灵自己说着,都有种仿佛在拿刀剜自己心的感觉:“金轩,你说你不是我可以随意玩弄随意丢弃的东西,那你又把我当成什么?”
握在她身上的大掌攥得更紧了,他的呼吸声都重得有了痕迹:“羽灵……”
“酒倒在我身上,伤落在我身上,这场无妄之灾最后也降临在了我身上。”她扬唇浅笑,淡淡地说着。
语气从始至终没变过,连起伏都没有,却像一只无形的手,陡然扼住了金轩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