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疼。”羽灵闭着眼，虚弱道：“这几天脑子用得多，你开慢点。”
    何源依言将车开慢了些。
    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羽灵安静了许久，忽然又问：“我让你们做的事，都做好了？”
    何源道：“是，老祖宗。已经按照您的交代，把谣言散布出去了，那个人……肯定也听说了。”
    羽灵睁开眼，褐色的瞳孔里清明一片，没有丝毫刚醒时该有的混沌：“是吗？”
    她拨弄着手上的红绳，笑道：“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晚上随我去抓贼。”
    “好。”
    “啊，对了。”她想起什么，又侧过脸：“手机借我用用。”
    她的手机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了。
    何源自然而然地将手机递了出去。
    只见羽灵修长漂亮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打着什么字，而后设置了定时发送，给一个陌生的号码。
    何源疑惑：“您这是？”
    “好戏总要有人欣赏。”羽灵把手机还给他，懒洋洋地重新阖上眼帘：“请个观众罢了。”
    与此同时，市中心一家富丽堂皇的七星级国际酒店的总统套间里，一个青年男人正焦急地走来走去。
    时不时捂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坐以待毙吗？”
    一旁的真皮沙发上，身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坐着，垂眸安静地吹着茶杯里的热水。
    袅袅雾气氤氲蒸腾，模糊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却无法使他脸上漠然的神色回暖半分。
    他没说话，倒是身旁另一个男人嗤笑道：“胆子这么小，盗金氏机密的时候你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
    青年无奈：“那、那是因为江少说了，他肯定能保下我，我才……”
    说着，还底气不足地看了眼沙发上喝茶不语的深沉男人。
    这二人正是刚刚从英国飞回来的慕辰与江凌。
    江凌抿了口茶，淡淡询问：“什么消息把你吓成这样？”
    青年哭丧着脸，走到他面前：“江少，这两天工程部里一直有人偷偷传着，说是金公子用了两个多星期，硬是从分部的电脑里恢复出来一段操作记录。只是他这两天被您逼得公司集团两头跑，没时间继续处理，所以打算明天移交司法部门，请专人往下追查呢！”
    江凌眸光一凛，放下茶杯：“操作记录？你没按我说的做吗？”
    “我确实都是按您说的做的！”
    “那操作记录不可能被人恢复。”江凌斩钉截铁。
    青年心有余悸道：“江少，那可是金轩啊！”
    是，按常理来讲就算把电脑砸成粉，也不应该找出一丁点操作痕迹的。
    可他一是心虚，二是金轩这几年来威名在外，几乎被传成了神话，谁也不知道他本事到底有多大，能不能做到这不可能之事。
    江凌没说话，目光深邃了不少，倒似乎，也对那人有几分忌惮。
    慕辰见状，对青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动手！今天晚上正是动手的好时候！”青年肯定道：“公司上下已经连着加了两天白夜无休的班，今晚是云总亲自吩咐的，所有人都放假休整，除了大门外面几个保镖和监控室里的人之外……”
    江凌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所以你打算偷偷摸进总裁办，把东西删了？”
    “江少，我只剩这一晚上的时间了！”
    慕辰忍不住冷哼：“蠢货。”
    青年一怔。
    江凌添了杯茶，看也不看他：“你信不信你前脚进了总裁办，后脚就能被人抓个现行？”
    慕辰道：“这是金轩的圈套，他就等着你过去对他的电脑动手脚呢。到时候就算他电脑里什么都没有，你也逃不掉了。”
    见青年呆呆站在那，江凌往沙发上靠了靠，哂笑：“看来金轩还真是不把你当回事，竟然准备用这点小伎俩来对付你。”
    慕辰却嘲弄道：“金轩大概是没料到我们会在今天赶回国内吧。这点小伎俩虽然不像金轩一贯大开大阖的做派，不过拿来对付这个蠢货，也尽够了，假如我们今天没回来，他肯定一股脑就钻进人家设好的套里了。”
    青年崩溃了：“江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他电脑里真的有证据，我岂不是完蛋了？”
    “慌什么。”江凌面不改色，唯独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眸里寒芒湛湛：“销毁点东西而已，何须亲自出马？”
    “您的意思是……”
    江凌给慕辰使了个眼色，慕辰附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青年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这……”
    “不敢？”慕辰睨着他：“那你就等死吧。”
    青年吓得哆嗦：“不、不要啊，江少，您说过会保我的！”
    “我是说过。”江凌的嗓音平静低沉：“这话到如今也还是算数的。”
    他话音刚落，慕辰就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冷声道：“这是江少给你做好的新身份，还有一张直飞伦敦的机票。你女朋友我们已经送过去了，你可以选择现在就走，冒着被金轩翻出来的风险，也可以选择销毁了证据，再潇洒利落地走个干脆。”
    青年抽出文件袋里的东西，身份证、护照、机票……和一张数额庞大的支票。
    他咬牙：“好，我做！”
    晚上八点三十分。
    金氏集团的大楼里安安静静的。保安拿着手电筒巡视过每个部门。
    这是头一次，金氏办公楼里没有人在加班。
    这两天与欧美那边的血拼让整个公司都陷入了疲倦，幸好，今天欧美那边也似支撑不住停了手，云总才大赦了底下的员工，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保安巡完最后一间办公室，回到监控室里，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起来。
    晚高峰渐渐结束，各大主路也恢复通畅。
    一辆黑色的跑车宛如从漆黑的天幕中来，撕裂夜风，以飞速往市中心疾驰而去。
    金轩也是男人，也有男人骨子里的阳刚热血，可惜他在最该肆意玩乐的年纪选择了与金融商业作伴，白手起家，创立了金氏旗下包括这间完全属于自己的网络公司。每天望着股价上下窜动，那是远比喝酒飙车玩女人还惊险万分的事情。
    于是，追求刺激的心气儿便随着日消夜长而沉淀在了悠悠岁月里。
    他很少将车开到这个速度，开到这个让他血脉偾张、眉心处青筋猛跳的速度。
    因为不久之前，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简简单单，只说让他去金氏办公楼，有件事需他亲眼见证。
    可署名却教金轩沉了眸光：方羽灵。
    这三个字碾过唇齿间的刹那，他觉得血液里的不安定因子又沸腾了起来。
    通往市中心的高架桥从层层叠叠的楼宇之中穿行而过，他隐约已经可以看到那间昂扬立于天地间的高楼大厦了。
    可，下一秒，从大厦中间偏上的某个窗口里，骤然跃出了烈烈火光。
    金轩眼波一震，左手狠狠往方向盘上砸了一下，脸色阴沉得厉害。
    那火势蔓延得极快，就在他的注视下，很快往楼上楼下扩散开来。
    滔天的怒意几乎将他灭顶，金轩下意识将方向盘握得更紧，脚下猛踩油门，超车并道一气呵成，朝着那处而去。
    金氏楼下，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群。
    消防车辆将这座楼都圈了个水泄不通，因为楼层太高，火势极难控制。
    庆幸的是今晚楼里的人不多，都已经被消防员第一时间救出。
    羽灵坐在一旁的救援车上，发型凌乱、形容狼狈，身上还披着一件薄薄的毯子，脸上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
    “怎么会……”
    她等了一晚上，没等到该来的人，却等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何源此刻的样子也没比她好到哪去，皱眉道：“怕是戴维已经看穿了您的……”
    “看穿了又怎么样！”羽灵蓦地起身，杏眸里倒映着熊熊烈火，却又有种奇异的悲哀：“区区一个戴维，火烧金氏大楼，他跟老天借的胆子吗？”
    她想到这个计策时便不怕被对方看穿。
    甚至，赌的就是对方看穿以后仍会惴惴不安，孤注一掷，前来删记录。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何源亦是望着火舌卷上天空的场景，在滚滚热浪中开口：“就算戴维真的有这个胆子，就凭他一个人，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备好足够的可燃物，让保安都来不及反应，就使火势大到这个地步。”
    羽灵闭了眼，嗓子里一片苦涩，轻声打断：“别说了。”
    “老祖宗！这次恐怕真的是……”何源咬牙，道：“江少的主意了。”
    “我叫你别说了！”羽灵大声喝住他。
    那陡然拔高的嗓音，竟是，微微颤抖。
    何源复杂地望着她：“老祖宗……”
    指甲嵌进掌心，羽灵却浑然未觉。
    只是睁开眼，茫然地望着无垠夜空下的大火，唇角弯了弯：“何源，你说我是不是天煞孤星的命啊？”
    何源惊道：“怎么会？您别瞎想。”
    羽灵身形一晃，似乎已经站不住了，他想伸手去扶，却被她制止。
    一抬手，却无意间看到了腕上那根红绳。
    羽灵瞬间就流下了泪。
    她背对着何源，扶着救护车的车身，地面上不停地有水滴落下。
    连声音都是咬着牙，怕被听出哭腔：“你知道我有记忆以来见到的第一张脸是谁吗？”
    何源沉默。
    “不是我爸，不是我妈，是江凌。”羽灵的手攥了个拳，深深吸气，却又流着泪笑出声：“从小他就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他第一次梦遗是什么时候，他知道我第一次例假是几岁，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懂吗！你能想象吗！”
    不能。何源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