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蓝昊觉得他要疯了。他掏出枪和戒指，用枪指着她未婚夫的脑袋对她说：“乔涵，你可以选择现在就和我结婚，也可以选择等我开枪毙了他以后再改嫁给我。”
    而他的阿涵呢？
    无所畏惧，一步步走到枪口之下，笑靥如花：“那我选三。死也不嫁给你。你杀了他吧，大不了我给他陪葬，到阴曹地府再当一对鸳鸯。”
    她的声音清晰掷地，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于蓝昊，更是永生难忘。
    巨大的枪声响彻教堂，却是她为了保护那个男人，夺过了枪，贯穿了他的肩胛。
    他疼得快昏过去，却又怕血溅在她的婚纱上，不敢靠近。
    只能伸手将她颤抖惶然的手握住，看着她失神又无措的脸蛋，心脏骤痛。
    低声安慰说：“没关系，阿涵，别怕。我不会死，你没有杀人。这一枪，就当是还你，还有我们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
    而后，将家里祖传的那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眉眼温柔：“我爱你，阿涵，不要嫁给别人。”
    是了。因为他的愚蠢，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一个成型不久的孩子。
    她最脆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却远在天边，为了另一个女人奔波忙碌。
    他的阿涵，大概一辈子不会原谅他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就这么耗一辈子吧……
    他有时间，有耐心，也有沦陷在这场追悔莫及情感中一病不起的顽疾。
    羽灵对此不置一词，她自己的感情还剪不断理还乱呢，又如何去开导别人？
    正沉默思索着，门外突然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
    她掀起眼帘看过去，看不清。
    蓝昊亦是闻声回过头。
    只见车里走下来一道修长挺拔的剪影，黑色的风衣，衣袂被风吹起，如张扬冷厉的双翼。
    面容更是阴沉难测，棱角间交错着令人胆寒的戾气，锋芒毕露。
    蓝昊低低一笑：“来得倒是快。”
    羽灵愣了愣，血脉中的慌张骤然扩大：“是谁？”
    “你说呢。”蓝昊淡声反问。
    羽灵猛地被人扼住呼吸，慌忙从椅子上起身要离开。
    可是落地窗外，金轩的视线早已攫住了那道削瘦又纤细的身影。
    “不用躲了。”蓝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看见你了。”
    又想起，她刚醒来时，面对着无比陌生的环境，镇定自若。
    却对屋外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宛如惊弓之鸟。
    羽灵不知道这时候她是不是应该恳求这位她根本不熟悉的表哥来保护她。
    从小到大，没有人保护过她。
    这话，她也说不出口。
    正在她手足无措，僵立在原地的片刻功夫里，旁边坐着的蓝昊倏尔站起，大步走到她身旁，揽住了她的腰。
    “冒犯了。”蓝昊的道歉都没什么诚意，语调波澜不兴。
    毕竟，除了乔涵，鲜少有人能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半点涟漪。
    羽灵还是僵着，那边，别墅的大门已经被人敲响。
    力道之大，震颤人心。
    “抖什么？”蓝昊没低头，只是稍稍垂眸瞥她一眼，沉缓而冷静地掏出手机：“你舅舅舅妈逛街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过你可以现在按下通话键，叫他们马上回来把那小子赶出去。”
    羽灵眯着眼睛看过去，隐约能看到屏幕上那个绿色的通话键。
    指甲扣进掌心，她像是被束住了手脚，久久未动。
    “如果不愿意。”蓝昊锁上手机屏幕，揣进兜里，淡淡抬眸，正好对上破门而入的金轩冷峻结霜的脸，傲然的魄力顿时涤荡开来：“那就交给我解决。”
    羽灵没吭声，唯独脸色一变。
    因为，她听到了一声巨响，别墅大门就这么生生被人踹开了。
    外面那道颀长高大的身影疾步而入，两三秒钟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金轩望着对面男人搂在羽灵腰间的胳膊，只觉得心头的躁意甚嚣尘上，就快压抑不住。
    那男人玉树临风，五官深邃，尤其是一双眼睛，笑意深处萧瑟一片，视线同样带着慑人的威严，与他的目光撞在一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他在某期财经周刊的头条见过这个叫蓝昊的男人。
    生在云城蓝家，却未完全被父荫所遮蔽，其光芒愈发势不可挡，是个卓尔不群的狠角色。
    而羽灵，除了脸色不大好以外，半点要推开他的意思都没有。
    金轩的眉眼间落下重重一笔阴霾，只觉得血液里残留不多的冷静快要被尽数摧毁。
    “金公子是吧。”蓝昊倒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皮笑肉不笑：“幸会。没想到初次见面，竟然是这种场面。”
    一开口，机锋暗藏：“你不请自来，私闯民宅，是什么道理？”
    金轩面无表情地迎上他冷锐的目光，半句废话也无：“那蓝大公子派人围了医院，把我的女人劫到这里来，又是什么道理？”
    羽灵听到他的声音，心头早已堆积的慌乱不知不觉间散了。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刀子悬在头顶时，战战兢兢、担惊受怕。
    刀子扎了进去，疼归疼，却反而有种释然解脱的感觉。
    “你的女人？”蓝昊把怀中沉静不说话的羽灵搂得更紧了些，低低徐徐地笑：“她浑身上下，哪里写着是你金轩的女人了？”
    浑身上下？
    这四个字带来的暧昧遐想，是个男人就能秒秒钟领会。
    金轩只觉得脑子里一根神经蓦地崩断，他眉头间跃出青筋，黑眸沉然如海，波涛万丈。
    “你先别忙着生气。”蓝昊淡笑：“羽灵是个活蹦乱跳精神正常的人，我们不妨问问她，她是不是你的女人？”
    金轩凝眉看过去。
    她却无动于衷地垂着眉眼：“不是。”
    淡漠的两个音节，在金轩心头划下一道血口。
    “羽灵。”金轩低声唤她。
    那紧绷的语调，那僵硬的表情，却让蓝昊眉峰轻轻耸动。
    似乎不久前，他也这样唤过另一个女人。
    怔了不到一秒，他很快回过神，皱眉道：“你也听见了，她自己都说不是。若她情愿，不消我放手，她也会想办法回到你身边去。”
    可是金轩，你追到这里的时候难道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她的意愿？
    金轩宽阔的胸膛微微一震，四分五裂的痛楚在骨骼间扩散开来。
    他收攥起拳头，不容置喙道：“无论她愿不愿意，我必须带她回去。”
    “替真凶坐牢吗？”蓝昊嗤笑，睨着他，眼中的鄙夷铺陈张扬，明晃晃的：“金轩，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女人，你连自己的女人都忍心往牢里送，你还算是个男人？”
    这话不偏不倚地戳中了羽灵。
    她闭了下眼，心口那个未曾痊愈的伤口重新裂开，却再无热血可流。
    一字一字，都似嘲笑着她的愚蠢。
    墨锦追过蓝凛，乔涵追过蓝昊，每个人的感情路都很艰难。
    可她们最后收获的都是一颗真心。
    而她方羽灵呢。
    “羽灵，这件事我可以解释。”金轩沉着嗓音，定定望着她。
    羽灵忽然笑了下：“我眼睛不瞎的时候，心是瞎的，所以天涯海角我也愿意跟你走。可是现在，我眼睛瞎了，老天爷却把我多年的缺心眼治好了，我现在怎么看你怎么都觉得嫌弃，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为什么要听你解释？”
    她说着，顿了顿：“半个多月前，如果你肯听我解释，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金轩被她浅淡的言语中蕴含的深意扼住了心脏，森森白骨插入他的肺腑，他却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地思考对策。
    羽灵身边的男人不简单。或许，比江凌还要难缠。
    他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云城的蓝大公子相识。
    并且，还到了可以这样搂搂抱抱的地步。
    忽然，脑子里闪过什么曾经听楚清歌说过的新闻八卦。
    金轩眸色一深，高深莫测地开口道：“羽灵，你留下，他也不会真心待你，他爱的另有其人。”
    “你说的是乔涵吗？”羽灵扑哧一声笑出声，歪了下头，坦然道：“我知道，他爱乔涵重逾性命，不过那又怎么样？”
    金轩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这些。
    那都是在她沉埋于黑暗之源棺木那五年里发生的事。
    可她都知道，为什么还……
    “原来金公子已经low到要用这种挑拨离间的方式来抢回女人心的地步了？”蓝昊不怎么喜欢从别的男人口中听到与乔涵有关的事，温淡的眉宇间聚起厉色，终于也认真起来：“诋毁情敌算是最低端的手段了，我不曾在羽灵面前说过你一个字的不好，甚至我还想劝劝她。可惜你这个人，真是让我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一丁点可以劝她回心转意的理由。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羽灵疲于应付这些，稍稍推开蓝昊：“我先回去休息了。”
    刚说完，脚步顿了下：“金轩，我们法庭上见吧。律师我自己请，证据我自己找，想定我的罪，你们尽管放马过来。”
    金轩呼吸一窒，在蓝昊放开她的瞬间大步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羽灵。”
    他喉结滚动，目光却深暗如渊：“跟我回去。”
    “没有那一天。”他展臂将她扣进怀中，终于做了这段日子他一直不敢做的事，重复道：“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让你再……”
    蓝昊似笑非笑地抱臂瞧着这一幕，打断：“还真是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金轩低三下四的样子，这辈子估计也难再看到第二次。
    他这个表妹倒也是个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