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念忽然又问：“黑暗恐惧症，是什么？”
    她清楚的感觉到问出这五个字的时候，抱着她的那条手臂僵硬了下。
    他不答，金念就不死心地看向陈谦：“是什么？”
    陈谦温声道：“是一种疾病。小公主你想想，是不是每到晚上，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会不知所为地生出一些恐惧的情绪？”
    金念思索着，没点头也没摇头。
    “人类会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紧张害怕、产生消极情绪；黑暗恐惧症患者害怕的就是黑暗，甚至严重的，会出现幻觉和很多莫名奇妙的想法。”
    金念越听小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忍不住看着他：“你知道得不少。”
    陈谦低头道不敢。
    其实不是他知道的多，而是——
    前几日金公子从云泽城回来后，专门问了他一个问题。
    什么是黑暗恐惧症？
    他也很奇怪，金公子怎么会突然想起这茬。
    但是看金公子当时郑重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还是找个很多临床心理学的专家咨询了一下。
    有人肤浅的给他做了个解释，还有人直接拉着他到实验室里做了个实验，体验深度黑暗恐惧症患者的心理。
    陈谦不愿去回想那实验室里的点滴，但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扶着墙呕吐着走出来的。
    后来他委婉地告知了金公子。
    谁知，金公子却又向他问了实验室的地点，亲自去了一趟。
    金公子的承受能力或许比他高出很多，没有他这么夸张，但走出实验室时，一贯风平浪静的脸上，还是隐约浮现出一抹不怎么适应的苍白。
    开始他还不懂，为什么金公子会突然问起黑暗恐惧症。
    但是今天，听金公子对小公主说的那番话，他便懂了——
    因为方羽灵有黑暗恐惧症。
    黑暗恐惧症啊，陈谦想想这个词就觉得浑身发毛。
    他只是去做了个实验，已然恶心得想吐，若是方小姐有这个毛病，每每在黑暗里都会经历一次那些触目惊心的折磨……
    那她该是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心灵才能受得住这些？
    她又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得了这种毛病？
    坐在回去的车里，金轩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金念已经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陈谦边开车，边低声问：“金公子，您这次……是认真的吗？”
    金轩睁开眼：“什么。”
    “没什么。”陈谦叹了口气：“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金公子从今往后，就变得毫无弱点了。
    可他却听到金公子微微一声自嘲的笑，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精巧的戒指。
    是那日在法院门口，她还给他的：“无论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她必须活着，你明白吗？”
    金轩这样说着，把戒指攥进掌心：“她必须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哪一个角落都好。”
    陈谦道：“您在她心上费了这么多心思，若是不能终成眷属……”
    多遗憾呢。
    “刚才是谁给她打的电话？”
    “是云总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陈谦如实回答：“好像是让她去城郊的森林公园一趟。”
    “森林公园？”金轩扬眉：“做什么？”
    那地方平日里杳无人烟的，也就只有每逢过节会有些活动在那里举办。
    “不清楚。”
    金轩的黑眸间有思考的痕迹一闪而过，短暂的沉默过后，又道：“以后关于她的事，都不必告诉我了。”
    陈谦无奈道：“是。”
    晚上海城的高架桥上拥堵万分，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连开车的陈谦都有些昏昏欲睡，广播里突然就插播进了一条新闻。
    “根据可靠消息，城郊森林公园刚刚起了场大火，有19人受伤，另外发现了一具刚刚被烧焦的尸体，目前死者身份不明、性别不明，法医需要对死者的个人体征做更为详细的鉴定，如有知情者、或家人在附近走失者，请速与警方联系。另外，我台记者正在赶往前线的路上，请等待跟进报道。”
    一番话，陈谦激灵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广播台的几位数字，几乎不敢回头，只能透过后视镜看到金轩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
    森林公园？！
    那不是——
    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可怕。
    一瞬间，金轩有种被人掏空了心脏的感觉。
    他猛地扶住了车窗，努力镇定下来，脸上的神情几番变化，最终掏出手机给羽灵打了个电话。
    手机在关机状态，他这才想起她的手机没电了。
    平时他对任何细节都是过目不忘的，怎么这一次却，有些手忙脚乱了。
    他紧握着手机，给云黛拨电话。
    冗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似在消磨人的耐心。
    云黛没有接电话。
    她在做什么？她在做什么连电话都没法接的事情？！
    陈谦依然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看着金公子压抑紧绷的五官里透出的一股绵长而掩饰不住冷与慌张。
    他的声音很哑，哑得能透出血来：“掉头。”
    都不需要他说，陈谦已经把车开至高架桥的出口。
    打了个转向，又不停并道超车往城郊的方向去。
    一触即发的气氛中，金轩的手机忽然响了。
    毫不夸张的，那一刻金轩的心脏都快不跳了，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边传来的却不是任何一个他期待的声音，而是金睿的声音：“轩，今天带着念念出去胡闹一天，该回来了。晚上我约了清歌一起吃饭，你赶快带念念回来吧。”
    金轩额头上青筋在跳，凤眸里渗出来的寒意能把空气里的余温消耗殆尽，拒绝得不容置喙：“我现在有事。”
    “有什么事不能暂且放一放？”金睿在公司处理了一天他留下来的麻烦事，此刻心情也很烦躁，又听秘书说他旷了一天班居然是带着念念和那个方羽灵出去玩了，秒秒钟心底积压的火就冒了上来：“你别再给我得寸进尺了，如果你不想让方羽灵再被判个死刑，现在马上回来！”
    “死刑？”金轩一马平川的语调里，所有嘲弄与凌厉都摆在了台面上：“倘若她今天出什么事，别说是死刑，整个金氏的兴衰也就在我一念之间。”
    这话，重了。
    竟仿佛是要拿整个金氏给羽灵陪葬一样。
    金睿被他话里的狠劲儿吓了一跳，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令他连羽灵的安危都不顾了。
    她手里捏着那张光盘：“金轩，你是在挑战我的耐心？”
    “不，是你在挑战我的耐心。”金轩一字一字道：“姑姑，我不想和你撕破脸，也没觉得事情到了需要我拿整个金家所有人的安危开玩笑的时候，但是你手里的东西你最好看住了，别让它到什么不该到的地方，让不该看见的人看见。否则，你也就没几天副董事长的日子可当了。”
    “你什么意思？”金睿狐疑。
    “两年前b大有个女大学生离奇失踪，四年前天水湾项目落定后有民工上访告建筑商拖欠工资，五年前……”
    一句一句，听得陈谦胆战心惊。
    这，这都是什么？
    金睿一张保养得当的脸更是白成了蜡色，她沉声喝道：“金轩你疯了吗？你别告诉我你连我和你爸爸都想害！你别忘了是谁生你养你给你好日子过了这么多年，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毁了我们家吗！”
    金轩攥着手机，靠着座椅靠背。
    俊朗无俦的脸庞，喜怒不形于色的淡漠，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雷霆万钧的重量：“姑姑，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
    他黑眸里透出瑟瑟风雨，雷电交加，偏偏语气还是那般平静，连抑扬顿挫都没有变过：“如果她好好的活着，我自然会离开她，也不至于对我的亲姑姑和亲生父亲怎么样。但如果她出事——”
    金轩顿了顿，薄唇翕动：“区区一个金家，给她陪葬，我还嫌不够。”
    金睿听到这里才觉出不对劲：“方羽灵怎么了？”
    她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能让金轩这般沉不住气，不惜拿毁掉金氏、毁掉他自己和全家来做筹码。
    “我不知道。”车速越飙越高，金轩的神经也越绷越紧，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冷静和有条不紊中，却是极致的慌：“我不知道。”
    金轩边说着，边觉得一股止不住的痛悔从四肢百骸涌来，冲击着心脏。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在游乐园多看她一眼，多与她说一句话，多留她一会儿？
    早知如此他为什么不干脆把她带回家？
    带回家，就像金睿说的——把羽灵关在另一个地方养着，永远，不让她离开自己周围的方寸之地。
    天知道金睿提议让他娶了楚清歌再养着羽灵的时候他心里有多么动摇。
    他确信自己不会碰楚清歌那个女人一下，就像上次被下了药、慾火焚身时，他也能在灼烫到仿佛要掉落一层皮肉的痛苦挣扎中毫不犹豫地感知到自己的心意。
    ——除了羽灵，他谁也不愿碰。
    就是除了她，谁都不行。
    所以他想过，就算和楚清歌结婚，他也会把该说的都说清楚，除了金太太这个名号和金家的股份以外，他不会再给楚清歌任何东西。
    那些喜欢，那些爱，那些疼惜和顾虑，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他会带着念念和羽灵搬到一起，像一对正常夫妻那样每天恩爱缠绵
    ……可，骄傲如方羽灵，她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却不会放弃自己的底线。
    她无法容忍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小三。
    她要的是他一心一意、堂堂正正的爱。
    而他，同样也不想把她拉扯进这种境遇里。
    想与她厮守到老，那是金轩的私心。
    他没办法为了自己的私心让她背负全世界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