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又是一愣：“大小姐，您在说什么？”
    羽灵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爸身边一共三个秘书两个助理，名字我都知道，你是他们其中哪一个？”
    羽灵说出了那五个秘书和助理的名字，奎被她接二连三吐出来的名字震得半天才醒过闷来，眸子一眯，又道：“抱歉，大小姐，是我口误，我其实是家里的管家。”
    “管家？”羽灵低笑，打量着他的西装：“最出名的那所云城国际管家学院毕业的吗？”
    奎眼神一沉，还是答：“是，就是那里。”
    “他们没教过你身为一个管家，穿西装的时候手巾袋里要配什么？”羽灵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目光却格外冷厉地盯在对方空空如也的口袋处：“还有，那里有没有管家学院我不知道，但是，魔域最出名的管家学院不是在负天城吗。”
    奎：“……”
    对方阴沉沉地望着她，让羽灵陡然生出些许不安。
    但她还是镇定着，与他对视。
    “你倒是懂得不少。”奎仿佛瞬间撕下了一张假面，连表情都变得比方才阴森许多：“都说大小姐常年不与先生亲近，没想到你连他身边五位助理的名字都知道。”
    羽灵微笑：“偶然看过一次。”
    也是小时候爸爸处理公务的时候她在名单上偶然见过那些名字。
    不巧的是，她从小就过目不忘。
    天地间的风倏忽间变得更烈，奎的嗓音几乎被风撕裂：“不愧是大小姐。”
    羽灵收敛起笑容，双手背在身后，在凛冽的风中冷声质问：“一口一个大小姐地叫我，你到底是谁的人？”
    “是我。”身后，两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应声而开。
    羽灵刚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她听错了。
    而后她浑身僵硬地转过身来，对上那张熟悉无比的俊颜，一时间，好似有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感觉。
    江凌手里拿着一支不大不小的礼盒，包装精美，光影在他酷似金轩的深邃立体脸上交织，明处光芒四射，暗处惊心刻骨：“迟来的生日礼物，可是你一直没再联系过我。”
    羽灵仿佛被人扼住喉咙，说不出一个字。
    江凌却低低笑了，伸手拨开她额前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刚才还伶牙俐齿的，怎么见到我没话了？”
    他墨色的眼里流动着暗影余晖，是浓烈的夕阳都点不亮的深邃幽沉。
    羽灵闭了下眼：“江凌。”
    对方这才重新展颜笑了起来，对她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如谦谦君子：“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同我讲话了，还想着怎么逗你开心才好。”
    她生日那天，江凌曾是唯一一个记得祝她生日快乐的人。
    那时他也在短信里写了，如果她还愿意见他，那么他会当面把礼物给她。
    羽灵脑海里有许多念头不停地冲撞，却被江凌拉着手腕带进了会客厅，怒号的阴风被完完全全挡在了身后，只听他淡淡吩咐：“奎，让后厨去泡两杯金骏眉来。”
    奎抬眼看着羽灵，又是古怪地一笑，比方才更恭敬地回答：“是，头儿。”
    羽灵被他领到沙发上坐下。
    江凌亦是不紧不慢在她对面落座：“你是有多不想看到我？”
    她抿了下唇，心里五味陈杂，竟找不出一丝可以开口的话题。
    待奎放下了茶杯离开后，她才在氤氲的蒸气里找回自己的思路：“你为什么在这里？”
    江凌微微阖着眼帘，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揉着眉心：“嗯，我昨天还在西欧办事，早晨听下人说你坐昨晚的航班连夜飞回了我们魔域的云泽城，估计今天下午就要到了，所以临时赶回来，想见你一面。”
    “江凌。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自从几年前那件事发生以后，她就没怎么用小时候那种两小无猜的语气和他说过话、开过玩笑。
    但也，从来没这么冷硬骇人过。
    江凌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漂亮温润的眸子垂着，思考着如何回答她的话。
    如果没有前面那些风尘仆仆、四面楚歌的铺垫，羽灵肯定会把眼前一幕当成老友间久别重逢的叙旧。
    ——不过，她还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也没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件事说来话就长了。”江凌目光温柔地望着她：“晚上想吃什么，我们许久没见，出去吃？”
    羽灵没有波澜地睨着他英俊无俦的脸，许久，才一字一字地开口：“吃你妈b。”
    她虽然笑着，江凌却从她周身激荡开的冷艳气场里感知到，她已经出离愤怒了。
    江凌在她的咒骂下丝毫狼狈都不显，仍然一副浊世佳公子的矜贵从容样：“灵灵，你太固执了。”
    眼底深处却是一望无垠的白雪皑皑。
    “老子就只剩这点毛病了，知道老子固执就少他妈废话。”羽灵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正在一根一根地跳动着：“赶紧说。”
    “呵。”江凌捧着茶杯，笑得似是而非：“知道太多未必就好。”
    “那你何苦把我骗到这里来。”羽灵学着他的皮笑肉不笑，掀起眼睑睐着他：“瞒我一辈子让我逍遥自在岂不更好？”
    江凌叹了口气，还没说话，门外便有个同样英俊漂亮的青年走了进来，笑嘻嘻又亲昵地对她喊：“老大！”
    是慕辰，羽灵的褐瞳在无人可见处轻轻晃动了下，而后又冷凝成冰。
    慕辰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解释道：“老大，你别生气呀，江少原本就和方先生认识。”
    “你说什么？”羽灵猛地看向他。
    又不可置信似的，重新把目光投在江凌身上，以求证实。
    “当年我被家里赶出来，遇到了你。”江凌淡淡启唇，从始至终话音都保持在同一个维度里，起伏不大，好像在说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别人的故事：“那年下着大雪，你好像和家里人吵架，哭着跑出来，大概已经不记得你见过谁了。”
    羽灵茫然。她的记性……真的是可好可坏的。
    好到可以记住十几年前看过的资料上一串乱码似的ip。
    坏到也可以把昨天发生的事转瞬间就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江凌说，她和家里吵架的事，她却还能想的起来。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和父母闹脾气。
    因为那时候还太小，还没有放弃想从父母身上找点存在感和关注，还在试图以“离家出走”的方式抗议他们动不动就离开很长时间，把她独自抛在人类世界不闻不问的做法。
    想想，也是幼稚得可笑。
    他们连把她独自丢下的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么会关心她是不是离家出走呢。
    于是五岁的羽灵就在桥洞下睡了一晚。
    桥洞……
    她的眸子闪了闪，细软的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你是我在桥洞下面见过的那个——”
    小乞丐？江凌脸上云淡风轻的。
    唯独听到“桥洞”二字时，眉宇间蒙上了沉冷的阴霾。
    羽灵逐渐想起来了。
    她记得那天，她在桥洞下面过夜，遇到了许多乞讨的孩子。
    他们好像都是被什么人贩子组织从各处绑来的孤儿，打断了手脚，出去乞讨。
    在桥洞下面睡觉只是做做样子，真到了下雪时——比如那一天，他们都陆陆续续回到了人贩子的“大本营”里过冬。
    唯独有一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浑身是伤，抱着自己的身子，僵硬，又不停地哆嗦。
    她哭够了，才凑过去看了看他。
    桥洞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他的脸，却比那雪更白，更凉，更没有人气。
    羽灵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瞬间就收了回来：“靠，你发烧了呀？”
    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想转头就走，可是脚下如坠千斤。
    到底，还是很“仗义”地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给他裹上。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了一晚上，第二天天都还没亮，方青照派来找她的人就在桥洞下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二人。
    羽灵喷嚏连天地打着，被蓝兮狠狠一通责骂，而她身旁那个冻僵了的男孩也因此得救。
    换言之，如果没有她，如果她没有刚好和家里人吵架而离家出走——
    一身伤又发着高烧的江凌，也许就死在了那年冬天刻骨寒冷的大雪里。
    虽然她无心救他。但说到底，也是她的出现，给了他生的转机。
    羽灵不太愿意在江凌面前回忆往昔，沉着脸，还是不懂这其中的关联：“那你和我爸爸……”
    “方先生救了我。”江凌道：“但是他叮嘱我，和你做朋友，留在你身边。”
    几个字轻飘飘的，凝结着江凌一贯不显山不露水的淡漠姿态。
    敲在羽灵耳朵里，却振聋发聩。
    震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说，我爸，收养了你？”羽灵觉得这话荒诞无比，说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从她认识江凌开始，他就不愁吃不愁穿。
    所以羽灵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他是个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
    可是仔细想想，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也从没见过他的父母家人。
    反倒是，把所有的时间耐心和温柔，全都一股脑地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收养？”江凌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嘴角淡薄地抿出弧度，笑意莫名：“不，他们连你都不养，怎么可能养我？这不是收养，这只是雇佣而已。灵灵，说得直白一点，我是他们买来给你的玩具，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