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轩的眸色幽深了几分,皱眉唤她:“羽灵。”
“怎么?”羽灵回头:“你心疼?”
“不是。”
羽灵却还是在笑:“她毕竟救了你一条命,你就算是以身相许我也不奇怪。”
“胡说什么。”金轩听到这话脸沉得能滴出水来,握着她的手,冷声道:“满脑子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姑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吗?”羽灵望着他,眼神隽凉,没有一丁点温度,从眼眶一直冷到心底:“你关着门我也知道你们在聊什么,无非就是楚清歌替你挡了一枪,你不能辜负她,是吧。”
“倒是谈不上辜负。”金轩按住了眉心,把实情对她和盘托出:“她能不能醒来,还是另一回事。”
这下羽灵真的惊了,转过头茫然地问:“你什么意思?”
“她失血过多,送过去就医的时候还有些耽误,做了一个上午的手术,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金轩道:“她先前本来就在江凌手里受尽了折磨,精神和身体状况都大不如从前,姑姑说她之所以赶过来,就是为了亲自为她做护理。”
羽灵没想到情况居然是这样的。虽然也说的通……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姑姑暂时不会刁难你,她只是偏楚清歌,所以看到她受伤,关心则乱。”金轩以为她担心这个,安抚道:“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怎么给楚清歌治病,这两天忙着和专家开会,你不要想太多。”
羽灵眯了下眼睛,秀眉颦了起来,笼罩在心头那朵阴云仍散不开。
真的是她想太多吗?她的手不禁覆在了肚子上。
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最后一缕夕阳都在夜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问出一句话:
“金轩,你先前对我说的这些,都作数吗?”
金轩一怔。
她回过身,也许是太过疲倦,连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的柔软:“我所有的要求你都会答应,我不喜欢的事情你就不会再做,还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再也不会缺席了,是吗?”
他心思一动,好似在她这样低声询问中感知到了什么,猛地伸手把她裹进怀里,急促而肯定道:“是。”
“那好。”羽灵闭了下眼,在他怀中,平视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字道:“我现在就有一个要求。”
“你说。”他大喜过望,看到她白皙的脸蛋上复苏过来的浅浅的生机,金轩觉得,哪怕她这时候说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摘给她。
“把楚清歌留在这里治疗,你姑姑愿意亲自看着她,就让她也留在云泽城好了。你跟我回去,我们一家三口——不,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四口人,我们好好过日子。婚礼办不办、办多大我都无所谓,但是你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金太太,楚清歌不是。”
“就这样?”金轩的黑眸中划过一丝久违的笑意,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这么简单?”
“简单吗?”
金轩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哑着嗓音道:“这些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做。”
他怕的就是她不愿意和他回去,因为看她当时对江凌的态度,总觉得她会干涉到底:“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羽灵看着窗外夜色中的雪花,坦然一笑:“因为我只有你和孩子了。”
金轩心里一拧。
也不能说她的语气有多悲伤,可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却蕴含着直击人心灵的力道。
“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和自己、和别人过不去。”如果连最后这些都失去,羽灵想,她真的不如直接死在那场战火里:“我从此不再管江凌的事,而你——我要你答应我,不管楚清歌是不是救过你的命,就算她死了也好、被人抓走强、奸也好。从此以后,今生为限,你,不准再和她有任何形式上的瓜葛。”
她掷地有声的话语让金轩的身形蓦地一僵。
羽灵静静抬眼看着他,语调平淡、郑重:“行,还是不行?”
后来金轩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他那个时候没有那一秒钟的停顿和犹豫,直接答应了她,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但是人往往只有在千帆过尽后才能看清,那短短一秒钟,究竟有多重要。
“金公子!”门外有人开始急切地敲门,同时吸引了羽灵和金轩二人的注意:“出事了!”
金轩看了羽灵一眼,随后视线掠过,沉声对门外道:“什么事?”
门外的佣人边推开门边急匆匆地道:“是医院那边说楚——啊,方小姐。”
她话说了一半,在羽灵平静温凉、甚至略带嘲弄的眼神中突然就住了口,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饶是金轩向来沉稳,也觉得这件事来得太出乎他的预料,他几乎是下意识握紧了羽灵的手,对那人道:“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出去。”
羽灵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包裹着她的手,却显得有些太过不自然。
那种紧张几乎是从血骨里沁出来的,她感觉得十分清晰。
忍不住就笑了,这是在紧张什么呢?
金轩说完这话,佣人面露难色,几次要张嘴,最后也只是讷讷缄口。
可谁也没想到,羽灵竟在这时开了口:“楚清歌的事?”
金轩剑眉一皱,截断道:“羽灵——”
“你们说,我先进去上个卫生间。”羽灵不着痕迹推开他的手,静静往卧室的洗手间走去,妥帖地将推拉门完全关上,那满脸漠然的表情好像真的完全不在乎外面在聊什么。
这让金轩心里无形间盖了一层阴霾。
他明明已经感觉到了她对他防范的松懈,甚至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重新接纳他。
深邃的五官线条绷紧,他冷冷扫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佣人,佣人低着头不敢抬,生怕说错一个字,就直接在他能杀人的目光中灰飞烟灭了。
“你要说的事最好足够重要。”金轩有条不紊地开腔,唇畔噙着冷笑。
佣人战战兢兢地说:“金公子,是这样的……”
羽灵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马上开门。
因为她听到门外的交谈声。
两种对立的念头几乎将她撕裂——她一边觉得自己应该破罐破摔,他爱怎么样就让他怎么样,一边又觉得,这是她的男人,她难道没有资格决定他的去留?
脑子里不期然又回忆起江凌那天在地牢里对她的警告:
“灵灵,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楚清歌用她救了金轩的事强行在你们之间横插一辈子,你要怎么办?”
那时候不曾深想的事,现在却一语成谶了。
片刻后,佣人离开。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卧室里只剩下一道模糊高大的身影。
羽灵关了水龙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金轩刚好站在她面前,看样子是要进来找她的,她挑了下眉,温漠地笑了:“你们聊完了?那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谈话了吧?”
金轩的脸色很差,一双眸子里映着从未有过的深沉冷肃,他的声音亦是如此:“羽灵,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羽灵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攥上衣角。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她抬起眼帘,眉目间流淌着袅袅如烟的微笑:“你这是在打我脸吗,金轩?”
多么可笑啊。
她前脚才说过要他保证再也不和那个女人有任何形式上的往来,他后脚就要出门。
“我回来再谈,嗯?”金轩伸手搂着她,眼里蓄着明显的心不在焉和沉重:“她那边情况很不好,血库里调不到适配亚洲人的血液,再这样下去……”
羽灵甩开他的手,力道不大,却让他再也握不上:“你是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要求吗?我说,让你永远不见她,不和她有往来,如果你现在去了,在我心里就等同于拿行动向我表达了你的立场。”
她的话音很平静:“金轩,你想好。”
也不能说她的态度有多无理取闹,甚至比在地牢里有条理得多,可金轩却觉得她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给他下个最后通牒般的态度让他更加惊惶。
他摸不到她的手,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轻易触碰她的身子,只是眸色郑重地认真地看着她,沉沉地吐出最后一句:“羽灵,这是一条人命。”
羽灵被这“一条人命”四个字震慑住。
半晌,轻轻地笑出了声。
“我保证以后如果不到人命关天的时候,我绝对不和她有任何往来。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一直会在。”金轩道:“但是楚清歌毕竟救了我一条命,我金轩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算这一次是我还她的。容我把欠的东西还清,可以吗?”
“你又开始和我讲大道理了。”羽灵靠着门框,疲倦地阖上眼。
他说了这么多无非表达的还是一个意思,他现在必须去。
“她生病了有医生在,她失血过多有血库,为什么你一定要过去陪着?你是医生还是血库?”羽灵低笑。
金轩正色道:“我和她血型相同,可以一试。”
羽灵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好一会儿才说出口:“你他妈是不是被人一枪崩坏脑子了?”
他身上还有那么多伤!
整个人都还在调养的阶段,现在要去给另一个人输血?